温云沐坐在河边,温徐铭的尸体倒在一边。
在她的印象里,温徐铭是个文弱少年,从未习过武,她没有想到他也有些功夫底子,想来是这些年偷偷学了些,如果不是她得了先手,倒也没有那么容易杀他。
至此,那日在城墙上的人,温云婉死了,温徐铭死了,卢家安身败名裂,卫彦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她的哥哥也死了。
温云沐的眼泪静悄悄地落下来,滴入了河水中。
“二姑娘。”身后,有人道。
温云沐立即握紧了短剑,“谁?”
“我是周培。”
“表叔。”
温云沐缓缓转过脸来,那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矮小,消瘦,看起来不善言辞。
“见了侯爷,说温徐铭是我杀的。”
“不用。”
“二姑娘,侯爷对子女心软,便不是他的种,他也养了十几年,有感情,没必要为个外人,让你们父女生了嫌隙。”
“可是表叔为温府鞠躬尽瘁半生,我不能让你背这个错处。”
“我没关系。”周培站到温云沐身边,道:“这是为老大报仇,我只恨没有亲自手刃他们。”
原来,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
“温徐铭的功夫和徐闻是一个路子,你杀了徐闻和秦氏这对奸夫淫妇,很好,我欣慰得很。”周培拍拍温云沐肩膀,“走吧,前面也该结束了。”
苏将军万万没想到,自己筹划了许久的反叛,甚至还没有全面开始,就结束了。
三里外的马车不过是的个幌子,当他们选定了在潞水边截杀温侯一行人时,温侯和叶垂云就在此地埋伏好了,对方简直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布防的。
当苏将军开始集结的时候,温侯的人已经摸到了他们身后。
不过眨眼功夫,该死的死,该擒的擒,一群昔日在东军中位高权重的将军们,并排跪在了篝火前,而篝火最前方,摆着的是由周培打横抱来的温徐铭的尸首。
温侯的脸映着火光,透露着冲天的杀气。
而他身后站着的青年,隐在黑暗中,只有火光摇曳时,才明明灭灭地照亮了他的脸。
居然是温徐清!他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不过是比之前消瘦些罢了!
温家父子,是一双凶猛的老虎,对着猎物露出了獠牙。
“来人,砍了。”
温侯身旁,立即走出他的卫队长来,站在了苏将军身边,挥起了长刀。
“侯爷!”苏将军大喊道,“难道你听都不听我的心声吗?”
温侯拄着长剑,坐在大石上,冷冷望着苏将军。
苏将军的神情忽然变得平和了,也闭上了嘴,他看到了温徐清身边的人,那个无比熟悉的人。
周培!
他的侯爷,他的长官,终于还是棋高一着。
从一开始,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温侯的宽容让他忘记了,他曾是一个多么深沉谨慎又杀伐果断的人。
苏将军抖抖自己衣衫上的土,跪好了,向着温侯重重磕了三个头。
温侯对他点了点头,仿佛达成无声的协议一般。
卫队长没有再给苏将军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一刀穿过了他的胸膛。
温侯缓缓站起,目光从众人面上划过,声线低沉有力,“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军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是战友,是我将我的背后托付给你们,可你们在干什么?在背刺、捅刀。”
“你们有的和我一起历经过惨烈的守城,有的和我在海边断水断食快饿死了,有的和我浴血奋战才杀出重围——”
“刘长春!你十岁的时候就在东军,和我一起拼杀,我掌管东军,你便是我麾下第一员猛将,可是你的儿子拳脚功夫连军中普通士兵都不如,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平日里提笼架鸟,欺男霸女,这样的人,你要他继承你的位置,你是要你麾下三千军士去送死吗?现在,你为你的儿子谋高位,把刀尖指向了我,指向了东军!”
此时,已有人开始哭泣。
“你们要向我求饶吗?要求得原谅吗?”温侯冷道。
火光中,有人颤抖着站起来,正是刘长春,他大声地道:“我们东军的口号,是誓死不降,我们走错了路,辜负了侯爷,我们罪无可恕,但是在最后一刻,我刘长春愿意像一个东军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死去,誓死不降!求侯爷赐刀!”
短暂的静默过后,“求侯爷赐刀!”的喊声此起彼伏,最终汇集在一处,震天动地。
温侯点点头,“好!作为一个东军人一样死去!”
温侯的卫队捧着刀,来到每一位叛乱者面前,解开身上的绳索,卫队兵没有居高临下地将刀递给他们,而是像对待自己的战友一样,跪下来,与他们齐平,将刀平举着递了过去。
这一瞬间,叛乱者们热泪长流。
他们接过刀,一个挨一个,喊着东军的口号:誓死不降。
而后,沉默着斩断了自己的脖子。
温云沐看着着一切,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是历经温家数代建立的一支崛起于战火之间的铁军,为天启镇守东方,留下了许许多多的传说,而这也是她哥哥要接手的军队,现在她要代替他,成为这支铁军的首领,成为军中的旗帜。
杀伐的战场,自古就是男人的舞台,铁与血的辉煌,也是赋予给男人的光辉。
她能做得到吗?
她能在权谋中幸存吗?能在战火中站稳脚跟吗?能在刀尖前不腿软吗?
温云沐看着温侯高大的背影,她现在不是温云沐了,她是父亲的儿子,是温徐清,顶着她哥哥的头衔,这个人的人生注定是要流光溢彩的,她便是不能,也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