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点了，帅帅还没回来，林涛能不担心么？”
帅帅母亲十分不满，“林涛和娃他大准备上山寻娃，你家必须出个人，跟着一起寻。”
“对了，建业两口子也去。”
话说到这份上，村长仰脖一口气喝完面汤，放下碗，点了点头：“行。”
村长媳妇迟疑道：“启明两口子不去吗？”
帅帅母亲神情古怪，含糊道：“启明两口子有事去不了。”
村长将手里剩下的馍摁在碟里，蘸饱了菜汁，囫囵塞进嘴里，然后起身走到林涛跟前，狠狠踢了林涛屁股一脚：“老实在屋给林涛待着，敢乱跑，回来腿给你打断！”
然后披上外套，拿着手电筒跟母亲厮跟出门了。
林涛屁股蛋疼得厉害，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只好回屋趴在炕上，哼哼唧唧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村里人说话，立马就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婶，帅帅寻着了没有？”
村长媳妇没好气道：“睡你的觉！”
林涛只好乖乖闭上双眼，假装睡觉。
不一会儿，村里人又开始压低声音说话。林涛悄悄侧过身子，支起耳朵偷听。
村长媳妇道：“帅帅不会被狼叼走了吧？”
村长道：“现在哪还有狼，五八年就灭绝了，林涛大当年还是打狼队的队长呢。”
村长媳妇道：“那就是被山魈抓走了。”
村长叹了口气：“这几个小娃也真是胆大，居然敢去野人沟，还把山魈崽子给打死了，山魈这家伙特别记仇……”
林涛忍不住睁开眼皮，插嘴道：“我没动手。”
村里人吓了一跳，村长媳妇随即呵斥道：“让你睡觉没听见？打还没挨够？”
林涛只好再次闭眼，隐约又听见村长媳妇发起了牢骚，说明天还得接着帮淑琴寻娃，地里的活都没法干，最后跟村长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林涛心里顿时涌起无限委屈，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睡梦中再次被村里人激烈的争吵声惊醒，睁眼一瞅，天已经蒙蒙亮了。
村长媳妇神色愤愤不平：“虽然说这是咱村子里面的事，但涛子也不是我们亲孩子，怎么就得帮他收拾烂摊子？”
村长辩解道：“丢了的人好歹也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要是真出事了，咱们传出去也不好听。”
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帅帅母亲骂骂咧咧的声音：“村长你两口子还没起来？”
“都几点了，真能睡着，敢情不是你娃不心疼是吧？赶紧起来给我寻娃，寻不着谁都别想好过！”
村里人互相瞪了一眼，又小声嘀咕了几句，最后厮跟出门了。
林涛心里烦得很，盯着椽条的木纹看了半天，才强打精神。
不知不觉，肚子饿得咕咕叫，抬眼一瞅，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
跳下炕，正准备掰块冷馍垫垫肚子，一阵哭嚎声忽然从村口传来。
“谁家又死人了，又可以吃席了。”
想到这儿，肚子叫唤得更厉害了。
啃了半个冷馍，村里人回来了，林涛再次询问道：“婶，帅帅寻着了没有？”
“别问！”村长媳妇语气十分不耐烦。
林涛很纳闷，寻着就说寻着，没寻着就说没寻着，别问是啥意思？
不过看到村里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林涛也不敢多嘴。
但答案很快就随风飘了过来。
“娃呀，你走了，叫妈咋活呀，妈也跟你一块走算了……”
声音特别耳熟，是帅帅的母亲淑琴。
啊，帅帅死了？
林涛脑袋“嗡”的一声，昨天还在一块儿玩，今天就死了？
虽然从小一块光屁股玩到大，但帅帅仗着家里有钱，向来看不起林涛，更别说他昨天还带头把林涛往死里淹。
所以震惊之余，林涛并不难过，甚至还有点儿开心。
帅帅母亲哭得很惨，撕心裂肺，让林涛莫名想起昨天母山魈凄厉的啸声。
你儿子是儿子，难道小山魈就不是母山魈的儿子吗？
昨天就属你儿子打小山魈打得最欢，这不，报应来了！
还有，谁让你今儿大清早对林涛大林涛妈说话那么凶，活该！
帅帅下葬的时候，村里人都去了，但临走前却把林涛锁在了屋里。
正闷得发慌，院墙外忽然有人喊林涛的名字：“涛子，在屋不在？”
听声音林涛就知道是严泾。
“在。”林涛一边应声，一边趴在门缝往外张望。
墙头冒出严泾的脑袋：“出来玩呀。”
林涛无奈道：“出不去啊，村长媳妇给我锁屋里了。”
“笨蛋，你翻窗户呀。”严泾给林涛出主意。
林涛摇了摇头：“我可不敢，我要是出去，村长媳妇回来非把我沟子打开花。”
“咱们这一茬里就属你胆子最小。”
严泾的声音充满了鄙夷。
林涛心里默默道：“胆子最大的已经死了。”
但这话不能往外说，林涛岔开话头，问道：“你见过帅帅了么？”
“见过呀，身子都泡浮囊了。那个头呀，咋说呢，就跟西瓜摔地上差不多……”
听着严泾绘声绘色的描述，林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小山魈是咋死的，帅帅就是咋死的，而且死得更惨。
绝对是母山魈的报复！
严泾还在墙头喋喋不休：“好几个妇女瞅一眼就跑到墙根儿哇哇吐，我妈把我眼捂住不让我瞅，我硬把她手掰开，就盯住瞅，眼眨都不眨……”
林涛光是在心里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都不禁反胃想吐。
看到严泾沾沾自喜，林涛顿时想起去年严泾、帅帅、胖墩儿走了四十里地，专门逃学去塬上看枪毙犯人，回来讲给林涛听的时候脸上也是这副表情。
林涛越捂耳朵，他们讲得越仔细。
林涛问道：“你还敢出来玩，你就不怕么？”
严泾不屑地冷笑：“怕个?，山魈再凶，还敢跑咱村来害人？”
林涛撇了撇嘴：“那可不一定。”
严泾嘲笑道：“林涛看你不应该属虎，应该属鼠，一辈子躲窝里别出来。”
说完就从墙头跳了下去，林涛想他应该是找胖墩儿玩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