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珂言辞恳切,目光诚挚,倒真是一心一意为姐姐考虑。
谢临渊沉吟片刻,前朝由妃嫔转为女官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苏玉珂提的请求不算出格。
“既然如此,朕便准了你的请求,退下吧。”
苏玉珂肉眼可见的欣喜,再次叩拜,“多谢陛下隆恩。”
而后她就要起身退去,一双盈亮双眸在御案上的纸鸢顿了顿,见陛下没有交还她的意思,她低下脖颈,唇角勾笑。
纸鸢留在陛下那儿,只要陛下见到,就会想到是她的,自然也就记住了她。
贵妃娘娘教她的这一计,不仅给陛下留下深厚印象,还报复了苏玉槿,可谓一箭双雕。
离开乾清宫的苏玉珂回了自己的忆桑馆,还未坐下休息,她便吩咐柒柒。
“你且赶紧去收拾两盒百濯香,再挑几匹过时不要的布料,速速送到铃烟轩那儿去,动作要快,慢了恐怕就错过好戏了。”
百濯香她将大部分送去了贵妃娘娘那儿,余下的两盒就当打发苏玉槿了,她对熏香之类附庸风雅的物件并不感兴趣。
柒柒不敢耽搁,连忙应声,便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不多时,她便带着几个宫人,将东西送去苏玉槿的住处。
苏玉槿从披香园回来后在宫中闲坐,见苏玉珂果然送来了她要的东西,眉梢挂上喜悦之色。
她又想起苏玉珂因乱放纸鸢,惊扰了陛下而被责罚,那股子痛快劲儿瞬间涌上心头,难以抑制,得意十足。
“给你们主子说,本主收到了。”
她简单挥退柒柒等人,将春夏秋冬四个宫婢叫上来,“你们且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料子,拿下去赶制今年的新衣,可莫要说本主没有厚待你们。”
春夏秋冬四个宫婢拿着几匹布料去了屋外,仔细摸了摸那料子,撇撇嘴不太满意。
她们曾经好歹也是侯府的上等丫鬟,平日里的生活也算优渥,论起吃穿用度,也是远超平民人家的女子。
她们眼尖,也是识得好物的。
苏玉槿赏赐下来的料子,虽然出自皇家绣坊,质量确属上乘,但那花样早已过时,便是拿来做寝衣,她们也是不乐意的。
迎秋最为信赖苏玉槿,知晓苏玉槿讨来这些东西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见众人面露难色,忙笑着打圆场。
“都是主子的心意,姐妹们莫要辜负了,此一时彼一时,艰难时期大家都忍忍。”
其他人虽有嫌弃,也不得不接受。
屋内的苏玉槿却不知下人是如何在背后议论,兀自洋洋得意。
未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尖细嘹亮的高呼:“圣旨到——”
正在品茶小憩的苏玉槿险些将手里的茶盏摔了,茶水溅洒,弄湿裙面。
她掏出丝绢擦了擦,但茶水已经漫开水渍,圣旨也到了屋外,想再换身干净衣裳也来不及。
传旨太监一路畅通无阻地跨进来,见苏玉槿还坐在扶手椅子上,笑着催促道:“苏小主,接旨吧。”
苏玉槿只得穿着狼狈,缓慢地跪在地上,叩首接旨。
跪下去的时候,她脑海里思绪纷杂,怎么会有圣旨来?
难不成是苏玉珂告发她了?可又觉得不对劲,若是告发,来的人要么是慎刑司,要么是内务府,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两处的人。
她心底疑虑重重,但也不敢怠慢,只得随机应变。
“妾接旨。”
传旨太监迈着方步,走上前来,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品常在苏玉槿,虽于宫闱之中有行差踏错之举,然其自幼饱读诗书,才学颇有根基,才情亦有可表之处。”
“今念其本心尚善,且值此宫中用人之际,特赦其过往之失,着其前往尚寝局,担任正六品女官司舆一职。望其于新职上恪尽职守,勤勉奉公,以才学辅佐宫闱诸事,以忠心报效皇家恩典。钦此!”
什么?!陛下让她去做司舆女官!
苏玉槿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茫然。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她难以置信地揪住传旨太监的衣摆。
“苏小主说的什么话儿?陛下哪里会弄错呢?陛下开恩,让你去尚寝局做女官,这还是大棠的第一例,多么无上的荣耀,苏小主赶紧接旨吧。”
那太监嘴里说的尽是好话,但弯起的眼满是促狭。
“不!我不去!我不要去做劳什子女官!”
尚寝局司舆说好听点是女官,其实不就是高等奴才吗?
司舆掌舆辇伞扇羽仪,说白了就是在主子后头执羽伞华盖的奴才,她怎么可能去做奴才呢!
苏玉槿无法接受地往后缩,任由对方好说歹说都不想接旨。
那太监也不愿多费口舌,冷哼一声,“苏小主不想接旨,那就是想抗旨了?抗旨是什么后果,苏小主不会不清楚吧?”
抗旨是大罪,要杀头的,黄口小儿都知,她苏玉槿怎么会不知?
“可是我真的不想做女官,公公你求求陛下吧?”苏玉槿见生硬拒绝不行,便软了态度,抱着那太监的皂靴,苦苦哀求。
只要不让她做女官,求一求别人又算得了什么?
“苏小主,这女官呀做到高处,也不比宫里的妃嫔差,你瞧瞧你这屋子,冬冷夏热的,若是去尚寝局,尚勤嬷嬷看在你曾经是贵人的身份上,也能分得个好屋子。”
“况且咱家也是为你好呀,圣旨一经下达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苏小主你还是老老实实接旨吧。”
圣旨收回去不就是打陛下的脸吗?
摆在苏玉槿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去尚寝局做司舆,另一条路则是抗旨被杀头。
她若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
传旨太监不愿再浪费时辰,将圣旨往她怀里一塞,“苏小主,咱家的任务办妥了,你明日可要记得去尚寝局报到呐。”
说着就带上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铃烟轩。
苏玉槿怀抱圣旨,陡然醒过神,像是抱着一块儿烫手山芋般将圣旨扔出去。
圣旨卷轴骨碌碌展开,上面白纸黑字朱印写着她接下来的命运。
苏玉槿登时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痛哭出声,将目之所及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碎,自然也包括她费尽心思讨来的百濯香。
夜晚,忆桑馆。
“主子,您是没瞧见苏玉槿接到圣旨的模样,奴婢在门外的宫道上都听得清楚,她哭得撕心裂肺,还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噼里啪啦跟炮竹似的。”
柒柒绘声绘色地将今日见闻娓娓道来,苏玉珂听得捂唇直笑,捻着杏花绢帕打断她。
“好了好了,你今儿说的次数不下十次了,你不觉得累,本主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不过,你说的那么多,有一句说得极对,这一切还要感谢贵妃娘娘,让本主出了好一口恶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