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影神色平静,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本就没指望江映月能在这满是面具的舞会中认出自己,此次前来,不过是想默默确认她是否过得安好。
他手持一杯香槟,静静伫立在宴会厅的角落。这里光线略显昏暗,却正合他心意。他仰头,轻轻抿了一口香槟,清冽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未能驱散他心底的复杂情绪。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舞会主持人那高昂的声音响起,高调地请出了冷家家主冷千秋。只见冷千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台,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两位身着华丽礼服的女子。右边的女孩身着粉色公主裙,头戴白色羽毛面具,正笑容甜美地朝着众人挥手,宛如童话中的公主。而左边的女子,则落后一步跟在后面。她身着黑色长款礼服马面裙,搭配着黑色半脸面具,浑身散发着冷傲的气息。她甚至未给在场众人投去一个眼神,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那冷眼旁观的气场便扑面而来。她身材相较于粉色裙子的女孩更为丰腴,却因高挑的身姿,气场愈发强大,仿佛整个宴会厅的喧嚣都无法惊扰到她。
周围参加宴会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就是冷爷的两个宝贝女儿?之前只听闻他有一个女儿啊,没想到还有一个藏得这么深,一直在国外吗?”
“哼,冷爷又没结婚,都是收养的孩子,他想收养几个就收养几个呗。”有人语气中满是嫉妒,却又忌惮冷千秋的权势,只敢在私底下小声嘀咕。
“你要有那实力,也可以收养几个试试。”看不惯这种酸言酸语的人立刻反驳道。
“说不定啊,这两个都是冷爷自己享用的,你们还指望带孩子来参加,看能不能被相中呢。”一个尖酸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噗——”秦百部听闻,佯装气促,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酒直接喷了那几个口出狂言的人一身。
“你干什么!”那些被喷了酒的人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秦百部怒喝道。
秦百部一边哎呀哎呀地叫着,一边晃着手中的空酒杯,夸张地抖了抖溅满酒渍的西装前襟,而后突然凑近那几个面色铁青的八卦者,压低嗓音说道:“听说冷家最近在收购城北烂尾楼,巧了不是,那地块的债权人正愁没处找背锅侠......”
话还没说完,身着粉色礼服的冷霜降突然提起裙摆,如一只灵动的蝴蝶般跃下台阶。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狼狈的几人,羽毛面具下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叔叔们要不要试试新出的醒酒茶呀?这可是我亲手调的配方哦~”说着,她指尖捏着的鎏金茶匙突然“当啷”一声落地,暗红色液体瞬间在白色大理石地面蔓延开来,竟漫成一个狰狞的血手印形状。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格外诡异。冷霜降蹲下身时,公主裙腰封里突然滑落半截病历单,上面赫然写着“急性卟啉症”的诊断结果。陆承影看到这几个字,瞳孔猛地一缩,这病症分明就是当年江映月在陆家被误诊的罕见病。
“让各位见笑了。”冷千秋重重地将龙头杖杵在地上,杖头镶嵌的监控镜头闪烁着红光,他眼神意味深长地瞥向面色惨白的闹事者,而后转头,对着江映月露出截然不同的慈爱神色:“月儿,该你选今晚的舞伴了。”
江映月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向前,黑色裙裾轻轻扫过满地“血迹”。她身上绣着金线暗纹的披帛,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忽然透亮起来,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光芒。
此时,水晶灯洒下的光芒在江映月转身的刹那,折射出万千绚烂光斑,宛如梦幻的星辰坠落人间。她的指尖悬在秦百部面前三寸之处,黑色手套上镶嵌的碎钻轻轻剐蹭过他西装上精致的紫藤花纹路,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陆承影远远望着这一幕,只见秦百部的手掌缓缓覆上江映月的腰侧,那位置,曾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满怀心疼地替她揉开淤青的地方,此刻却被清冷的月光勾勒出陌生而刺眼的弧度。
乐队适时奏响《G小调柔板》,那悠扬且略带哀伤的旋律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陆承影只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脏。江映月后腰的暗纹披帛随着她轻盈的旋转层层绽开,脊骨处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刺痛着陆承影的双眼。那是三年前,她为了替他挡下泼洒而来的热咖啡所留下的印记,此刻,正紧紧贴着秦百部的掌心,随着舞步的起伏,恰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蝶,每一次颤动都似在无情地拉扯着陆承影的心弦。
“爸爸猜陆总肯定会来,要不要一起跳舞呀?”不知何时,冷霜降像一只粉色的精灵般凑到陆承影身旁,她的粉色裙摆轻轻扫过陆承影溅满香槟的裤脚。她歪着头,看向舞池中央,羽毛面具下的眼睛亮得惊人,透着几分俏皮与狡黠:“姐姐说秦百部哥哥的华尔兹是特意学的,连踩点都跟她的旧舞伴一模一样呢。”
陆承影眉心微微皱起,眼神依旧紧紧盯着舞池中的江映月,没有理会冷霜降的话语。他的视线凝在江映月错开的半步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三年前巴黎酒店的周年宴。那时,江映月总是皱着眉头,娇嗔地抱怨他跳舞时老是踩不准第三拍。为了能跳好这支舞,她拉着他练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她本就天赋极高,又有着芭蕾舞蹈的功底,学得很快。如今,她在秦百部怀里,精准地踏着当年错乱的节奏,跳出了独属于她的小天鹅气质。她发间的铃兰沾上了秦百部的古龙水,在旋转中,花瓣悠悠散落在她的耳后,那曾是他无数次温柔亲吻过的地方。
终于,当江映月完成最后一个回旋,身姿优雅如同一只归巢的天鹅。而此时的陆承影,已然悄然退到了鎏金门廊的阴影里,仿佛他本就该属于这黑暗的角落。他缓缓摘下狼形面具,动作有些迟缓,而后用力扔进侍应生的托盘,金属碰撞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声响,惊起了廊下栖息的白鸽,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向夜空。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恰好够不到舞池边缘那片正随风摇曳的黑色裙裾,就像他与江映月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陆总!”钱进握着车钥匙,匆忙追了出来,正好看见陆承影弯腰钻进迈巴赫。陆承影坐在车内,透过后视镜,看到宴会厅外骤然亮起绚烂的烟花,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江映月仰头望向烟花,脖颈优雅地绷成天鹅的弧度,秦百部则在一旁,动作熟稔地替她拢好披帛,那模样,仿佛排练过千百回,无比自然而亲密。
车窗缓缓升起,《爱而不得》的旋律却穿透玻璃,萦绕在陆承影耳边。他下意识地摩挲着积家高定腕表内侧表带上的“J.L”,那是江映月名字的缩写,曾经是他们之间甜蜜的暗语。此刻,他却突然低笑出声,笑声中满是自嘲与苦涩。原来,她写在《爱而不得》扉页的话是真的——最锋利的告别,是把旧伤痕跳成新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