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以为,姑娘成了亲,就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以此体现她的价值。
可姜杏偏觉得,自己的价值不应局限在这些琐碎上。
她对自己的人生,还有更多的设想。
她想开药店,想挣很多钱,想搬到更繁华的地方,带着母亲姚婷玉去见识一下除了栖凤镇以外的风光。
她还想打听一下她爹姜诚祖的消息。
二十年了,是生是死,总该有个准信。
她曾一万次设想,万一她爹还活着,就在某一个她们母女想也想不到的地方,也像她们一样日夜期盼着团圆。
这么一想,她便热血澎湃。
可这世上对女子苛刻众多,母女俩寸步难行。
现在她嫁到贺家村,已经算是大人了,以后到镇上,再从镇上到县城,一步一步,必将走向更远更繁华的地方。
她的梦很大,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可这样倒反天罡的想法,她不敢跟外人讲,就连在她娘姚婷玉面前,都不曾提过。
听贺咫说顺其自然,大概她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不经意勾了勾唇角,好像怕贺咫误会,很快又沉下脸色。
她对贺咫,戒心尚在。
他看得出来。
小妻子有城府,可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不会骗人。
她说,“累了一天,快歇着吧”这句话时,乌黑的眼眸像是黑珍珠蒙了尘,没有一丝光亮。
可见并非真心。
可是当他有进一步试探,她想要又不敢要的矛盾样子,又太过诱人。
贺咫把她抱进怀里,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姜杏惊恐地往回缩了缩,“今天你那么累,忍一忍,好好休息吧。”
贺咫哑声道:“你放心,我今晚只抱着你,保证不碰你。”
姜杏半信半疑,却也没再挣扎。
贺咫:“你想知道我父母的事情吗?”
姜杏身子一僵。
王媒婆曾以贺咫无父无母,姜杏进门就能当家做主,不用经受婆母的磋磨为由,极力劝说她答应这门亲事。
当时她也确实因此动过心。
只是,如今两个人已经成了亲,自然就是一家人。
她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刺骨锥心,痛及一生。
她不想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于是,姜杏摇头。
贺咫抱着她一动不动,紧贴在她脸颊的心跳,也变得沉闷低缓起来。
明明这心跳曾如万马奔腾,活力四射;
今日却像是被冰封起来一般,一点活力都没有了。
姜杏两手撑在他胸口,用力推开一点距离,仰脸望着贺咫,小心翼翼问:“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贺咫摇头。
“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
贺咫摇头。
“那是他们的生辰?”
贺咫依旧摇头。
“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直说好嘛?”
贺咫把人重又抱进怀里,微微地叹了口气。
那双眼睛太亮,在她的注视下,贺咫说不出口。
他心里揣着一个巨大的野心,想要把天捅个窟窿。毕竟危险,不该拉无辜的人下水。
可谁叫他见姜杏第一眼时,就疯狂地喜欢上了她呢。
想要跟她亲近,过生儿育女普通又温馨的日子。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野心,还会如此平静吗?
会不会后悔退缩,想要离他远去?
贺咫一点信心都没有。
贺咫:“我祖父和父亲,死于一场朝廷纷争。”
姜杏一下子愣住。
“祖父当年官至骑尉,从五品,掌管着赫赫有名的羽林军。祖母说,祖父和父亲素来正直,从不与人结党营私。可是,一纸密信递到当时的万岁爷案头,污蔑宁王谋反,我祖父和父亲皆为党羽。”
姜杏虽是农家女,也知道此事非小。
谋逆案,哪怕是被污蔑,能活着逃出的人也寥寥无几。
皇帝多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她胆战心惊地问:“后来呢?”
贺咫冷笑了一声,慨叹道:“证据不足,无法定案。可这件案子查了一年多,在这段时间内,宁王府上已经被抄,家里不论男女奴仆,皆被问斩。祖父和父亲顶不住压力,双双自尽。”
姜杏啊了一声,喊完又觉失态,生怕贺咫误会。
她忙解释:“我只是感到震惊。后来呢?”
贺咫:“为了保住我们三个小的,祖父写下遗书,力证清白,再加上祖母娘家人力保,我们三个小的才得以活命。可是,京中再无我们立锥之地,祖母便带着我们回到贺家村。”
一早就看出来贺老太太气度不凡,绝非乡野妇人。原来经历了这么多坎坷。
难怪马佩芳刁钻刻薄,常顶撞婆母。原来大房落魄,回来投奔。
一切都有根源。
只是外人不知道过往罢了。
贺咫:“如此说来,算我贺家隐瞒真相,你要是觉得骗婚,我也无从反驳。”
骗婚?
姜杏愣住,本能想摇头否认,可是细想一下,貌似也对。
姜杏:“这不怪你,你那时还小,经历过那番劫难,肯定也很害怕吧。”
她用力抱了抱他。
胸口相贴,心跳连着心跳。
贺咫:“如今知道实情,嫁给我,你后悔吗?”
姜杏知道,他所谓的后悔,绝不是说因为祖辈父辈的事儿,而是问她在意不在意未来。
如果他甘心做个庄稼汉,种地打猎,何来后悔一说。
可见,他心里揣着更大的野心。
见姜杏不说话,贺咫松开她,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他又问:“你怕了吗?”
也许再长些年岁,经历过风雨之后,她会害怕。可此时的姜杏,像一只不谙世事的雏鸟,飞过某一片蓝天之后,便以为整个天空都属于自己。
年轻人都是野心家。
她不答反问:“你想当大官?想重回京城?”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越世俗越接地气,撕去伪装,直戳本质。
贺咫点头痛快承认,“对,我想当大官,越大越好。”
姜杏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
“很可笑吗?”
贺咫有些囧,以为自己毫无伪装的直白目的,惹来姜杏的讥讽。
也对,读书走科举的人,都爱给自己的行为镶金边,例如拯救天下苍生,担负家族复兴重任,心忧家国天下,等等。
贺咫不想那么俗,他的目的很简单,官越大,权力越大,将来只要能替祖父和父亲除去污名就行。
姜杏贴着贺咫小声道:“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想当富豪。”
贺咫拧眉,没有鄙夷,只是不解。
姜杏也不遮掩,坦率道:“我想挣很多很多银子,把店铺开到京城去。”
“我看你并不喜欢穿金戴银,怎么会那么喜欢金银?”
贺咫自认看人还算准,可是他看自己的小娘子,却着实打了眼。
飘逸出尘的猎女,娟秀内敛的农女,哪一个跟小财迷都不沾边。
可她却说想挣很多很多银子,想把店铺开到京城去。
他往下缩了缩,与她四目相对,问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