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各种车辆引擎的轰鸣和尖锐的鸣笛声搅成一团,粗暴地灌进叶远的耳朵,震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站在魔都喧闹的街头,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服,跟周围那些衣着光鲜、脚步匆匆的人群,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背后是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
初次踏入这片到处是高楼和铁盒子的地方,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仔细打量着这个与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深山截然不同的世界,但心底深处,却本能地抗拒着这里的嘈杂和拥挤。
“嘀——!”
一声极其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在他耳边猛地炸开。
叶远的身形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某种尖锐冰冷的感觉瞬间冲撞着神经,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他轻轻晃了晃头,试图驱散那短暂的不适感,看周围的景象都带了点恍惚。
从贴身的口袋里,他摸出一块玉佩,触手温润。玉的质地很普通,上面只刻着几道简单的流云纹路,这是下山前师傅交给他的信物。
除此以外,还有一张写着地址的泛黄字条。
“唐家……”叶远低声念出字条上的两个字,纷乱的心绪重新沉淀下来。
不管这个叫魔都的地方有多么陌生和复杂,师傅的嘱托,他必须完成。
就在他辨认着字条上的地址,准备找人问路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惊呼。
“抢劫啊!有人抢东西啊!”
叶远立刻转头望去。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小年轻,正一把夺过一个白发老奶奶手里的钱包,扭头就想钻进人堆里跑掉。
这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叶远甚至来不及细想。
他脚下的步子一错,人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那个花衬衫小年轻的面前。
花衬衫只觉得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踉跄着就要往前扑倒。
就在他身体前倾,还没栽稳的瞬间,叶远手腕极其利落地一动,那个钱包已经稳稳地落入他手中。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周围的路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他妈的!”花衬衫又惊又怒,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叶远就想破口大骂。
叶远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花衬衫后面的脏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最终只敢含糊不清地骂咧了一句,灰溜溜地钻进人群跑了。
“谢谢你啊,小伙子!真是太谢谢你了!”老奶奶接过钱包,激动得连声道谢。
“举手之劳。”叶远微微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这似乎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没有理会周围人投来的或惊讶或探究的打量,重新低头看向手里的字条,继续琢磨那个叫“唐家”的地方。
按照字条上的地址,叶远七拐八绕,问了好几个人,费了不少功夫,总算找到了所谓的唐家老宅。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朱红色的大门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木头的本色,门上的铜环布满了锈迹,就连门口挂着的门牌也歪歪斜斜,透着一股子破败萧条的劲儿。
这跟他想象中,能让师傅郑重托付的人家,完全不一样。
大门紧紧关闭着,里面听不到半点声响,死气沉沉。
“找唐家?嗐,早没人住咯。”旁边树荫下有个乘凉的大爷,摇着蒲扇,主动搭话道,“可惜了,当年多风光的人家啊,听说他们家大小姐后来毁了容,唐老板也病倒了,家道中落,惨呐。”
“毁容?病倒?”叶远心里咯噔一下。
这信息,似乎和他师傅下山前那些语焉不详的嘱咐,隐隐联系了起来。
他连忙追问:“那大爷,您晓得他们现在搬到哪里去了吗?”
“那谁知道呢?搬走好久了,没人清楚。”大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叶远又不死心,走到附近小区的保安亭去问。
保安隔着窗户瞥了他两下,看他穿着普通,脸上立刻露出几分不耐烦,挥挥手:“不知道不知道,别在这儿碍事,赶紧走。”
接连碰壁,叶远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座大都市的现实和冷漠。
他从山里带来的钱本就不多,眼下寻人无果,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最终,他在一个被本地人称为“城中村”的区域,租下了一间最便宜、最狭小的隔断间。
房间低矮、潮湿,墙皮斑驳脱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有霉味,有隔壁饭馆飘来的油烟味,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人难受。
这和他从小长大的深山里那清新干净的空气,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叶远放下简单的行囊,看着掉皮的墙壁,心里倒没有太多的失落感。山里的日子更苦,这点环境不算什么。
只是,找到唐家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让他心里有点发慌。
深夜,刚有些睡意,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夹杂着大人焦急又无助的安抚声。
“怎么烧得这么烫啊!药也吃了,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啊!”
叶远凝神细听,隔壁孩子的哭声又高又尖,可气儿却短得很,吸气声又急又浅,不对头。
他站起身,走到隔壁,抬手敲了敲那扇薄薄的木门。
门开了,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门口,熬得两眼通红,满面愁苦。男人看着陌生的叶远,话里带着明显的戒备:“你找谁?”
“我懂点医术,听孩子哭得厉害,或许能看看。”叶远声音不高,很平静。
那女人一听,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根稻草,声音都发颤了:“真的?哎呀快进来!快!孩子烧糊涂了,去医院又折腾不起!”
叶远跟着进了屋。
房间不大,东西堆得乱七八糟,床上躺着个小男孩,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小脸蛋红得吓人,额头烫得能烙饼。
叶远没多问,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孩子细弱的腕子上。
指尖下,那微弱的脉搏跳动传递着混乱的信息。
没一会儿,叶远心里大概有数了。
他让男人把孩子侧着抱好,露出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