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言眼花了好一阵,良久才晃了晃脑袋看清了面前的环境——这是个像巷子一样的地方,地上满是积水,一边是摞得高高的三尺高的大铁笼,一边是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的架子。
那架子上的商品很是奇怪,什么都有,奇形怪状的草,香料,狐毛围脖,虎皮……甚至还有泡在罐子里的什么动物的脑子。
至于那笼子里,关的是各种各样活着的动物,以及女人,或者说像女人的妖物,因为鹿言看见了她们尖尖的耳朵和漂亮的粉色竖瞳。
“楚允晏……”这个地方阴森森的,让鹿言很是不安,他抖着声音唤楚允晏。
楚允晏就站在离鹿言几步远的地方,他怔怔地看着周边的环境,浑身在不自觉地发抖,看到远处出现的身影才猛然回神。
“楚……”鹿言爬起来,刚要去拉楚允晏,楚允晏忽地攥住他的手腕就往巷子另一头走。
楚允晏走得十分慌张,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鹿言不明所以,踉踉跄跄被拽着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闭嘴!先离开这里!”楚允晏凶道。
鹿言看他在发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再问了。
直到楚允晏走了一阵猛地停下,怔愣地看着前方,肩膀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才探出脑袋去问:“怎么了?”
鹿言顺着楚允晏地视线去看,发现拦在他们路中间的——是一个留着八撇胡子贼眉鼠眼穿着绛紫色马甲配深黄色长袍的男人,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显贵拿折扇的男人以及两个家丁。
四个人在路中间正对着笼子往里面瞧着什么,鹿言听见那个八撇胡子的男人说:“您瞧瞧,这个货色怎么样?”
“我觉得……”拿着折扇的男人用扇子抵着下巴上下看着那一排排笼子,而后指了指最低处那个笼子,他说:“这个不错……”
楚允晏看到这里如梦初醒,连忙往来的方向拽着鹿言落荒而逃。
“怎……怎么了?”鹿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楚允晏不答,只是拽着他走。
他们又走了一段,发现那四个人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
楚允晏看着笼子被那个八撇胡子男打开,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再次不管不顾地拽着鹿言往来的方向走。
可,那四个人又一次诡异地出现在了前方。
他们好像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这四个人这。
楚允晏眼眶愤怒地红了,他恶狠狠盯着那边的四个人,眼看着就要抽剑上去教训他们,可那个八撇胡子男拽着笼子里的链子一下子拽出了个女人,让他顿住了动作。
鹿言也看向那个女人——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皮肤如霜如雪,白里透着肉粉,哪怕在这样脏乱的环境里,她也白得好似会发光,她乌黑的青丝因为没有打理而有些凌乱,却仍旧柔顺,并没有干枯或黯然失色。
女人有一双漂亮的粉色眼睛,很是灵动,如同小鹿一般懵懂又可怜,配上那尖尖的不似人耳的耳朵,看上去有几分怪异的妖冶美。
女人身上穿得衣服很是暴露,肩膀,漂亮的锁骨以及一双修长却有肉感的长腿,一览无余,女人纤细的腰肢上扣着像是狗链的金链子,衬得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纤细,配上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很难不让男人兽性大发。
那拿折扇的男人见到这一幕也是血脉喷张,他脸上挂着淫笑,蹲下用扇子勾起女人的下巴,他笑:“汐女果然名不虚传,一个比一个好看。”
鹿言听到汐女这个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去看旁边握着剑不知是因气愤还是别的原因而发抖的楚允晏。
楚允晏眼眶红得滴血,若雪感应到主人的情绪也跟着嗡鸣。
“啊!”鹿言刚握住楚允晏的手,想安抚他,可那边传来了拿折扇的男人的惊呼。
鹿言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个黑漆漆的笼子里扑出了一个孩子,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女人。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乱,有一双漂亮的红瞳,和一张哪怕灰扑扑仍旧难掩丽色的脸。
鹿言瞳孔骤缩——那个孩子……是楚允晏?!
楚允晏似乎冷静下来了,他垂着眼眸没有去看那边的情况,若雪也停下了嗡鸣。
“我说这么漂亮的汐女怎么没人要,原来是个给人生了孩子的破布。”拿折扇的男人嫌恶地起身,八撇胡子男连忙赔笑说好话,期间还看也不看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小楚允晏。
“唏!”小楚允晏被一脚踹得撞到了铁笼,那个汐女吓得惊呼。
汐女虽然长得像人,却是魔物,她们不会说话,只会发出类似于“唏”这样简单的音节,听起来像是在笑一样。
所以一直都有传言说,汐女是不会落泪的。
楚允晏听到那一声“唏”,眸光动了动,看向那边的女人。
鹿言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但是楚允晏可以。
他的母亲在叫他的名字。
八撇胡子男看楚允晏母亲护着小楚允晏才善罢甘休地没有再踹人,而是继续和那个拿折扇的男人说好话。
鹿言没有仔细听,但是隐约听到了优惠和随便怎么处理那个小的这样的字眼。
鹿言不自觉抓紧了楚允晏的手腕,楚允晏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那拿折扇的男人想了许久,像是实在舍不得那张漂亮脸蛋,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行吧,破布就破布吧,反正也就买来玩玩,至于那个小的,拉去竞技场喂狼吧。”
早年间,山下有些黑市会开竞技场,无非是一些大户人家消遣赌博的地方,下注押宝看魔物妖物斗个你死我活,以获得怪异扭曲的满足感以及获得一笔不菲的钱。
不过七年前,这样的地方就被七大宗门封禁了。
“好勒,客官您真是大气,我一看您的面相就知道您是个有福气又能干大事的主……”八撇胡子谄媚地笑着夸奖,而后对另一头站着地壮汉招手,说:“把14号汐女给客官梳洗好送到人房间去。”
壮汉领命要过去拖拽楚允晏的母亲,却被拿折扇的男人叫停:“不必,我今日就要回去了,我的人会帮我送到车上。”
男人说着他身后的家丁就去拽楚允晏的母亲。
“唏!”女人双眼含泪怎么也不肯撒开自己的孩子,拼命地冲那两个人摇头。
楚允晏低着脑袋没有去看,他不用去看都知道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汐女的确如传言一样,不会落泪,除非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心灵上的或者肉体上的。
汐女是最下等的魔物,她们空有美貌,什么也不会,甚至连心智也像个七八岁的小孩,于是汐女在神魔大战后被凡人俘虏,因为美貌变成了x奴,在黑市上流通买卖。
“小畜生,撒手!”家丁一个拽楚允晏的母亲一个拽小楚允晏,那个拽小楚允晏的家丁被惹急了,一脚踹了过去,总算把母子两人分开了。
楚允晏的母亲叫着,被家丁扛起来带走了,而小楚允晏则被另一个家丁通过脖子上的链子拽了起来,而后狠狠甩了一巴掌:“小兔崽子,还敢咬我!待会儿就把你送去喂狼。”
“唏!”小楚允晏嘶吼着,一双红瞳里满是倔强与凶狠。
“还瞪!再瞪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家丁将小楚允晏狠狠摔在地上,又踹了两脚。
这边楚允晏刚要抬眼去看,鹿言连忙捂住了他的眼睛,鹿言声音颤抖:“别看……”
楚允晏嗤笑一声:“我都经历过一遍了,有什么看不得的。”
楚允晏把鹿言的手拉下来,亲眼看着那个家丁拽着曾经年幼的他脖子上的链子像是拖死狗一样,把年幼的他拖在地上走。
年幼的他因为被勒着脖子,一张惨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拼命去拽那脖子上的镣铐,因为家丁走得急,他还来不及站起来,于是他整个人都被拖在地上。
因为巨大的摩擦,他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楚允晏冷漠地看着,没再有丝毫的动容。
“别看了……”鹿言看得眼眶都红了,连忙又去捂楚允晏的眼睛。
“很好笑吧?”楚允晏任由他捂住眼睛,他说:“像牲口一样被人拖拽着走,没有一点尊严,很好笑吧?”
“哪里好笑了!你在说什么胡话!”鹿言大声反驳道。
“他们都在笑啊。”楚允晏被鹿言捂着眼睛,他却没有闭眼,他说:“你也可以笑,有什么大不了的,魔物本就该那样被对待。”
那样困在矮矮的牢笼里,那样被打骂,被当成牲口一样喂养。
没什么不对,魔物就该是那样的。
“什么人才笑得出来啊!你把我当什么了!”鹿言看向那边出口的人们嬉笑的脸,放下手,他大声反驳道:“看到别人被这样毫无尊严地对待还能笑出来的人,都是畜生!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呸!狗都不吃!”
因为一直被鹿言捂着眼睛,楚允晏一时之间眼神有点难聚焦,他看不清鹿言的脸,但是听到鹿言的话却不由得一怔,鹿言继续说:“正常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笑得出来!”
鹿言话语里有些哽咽,楚允晏听着垂下了眼。
心疼吗?居然有人心疼他。
明明当年他遇到的人都在笑,笑他像死狗一样被拖拽,笑他作为魔物罪有应得。
可鹿言居然说心疼?
楚允晏忽地鼻酸,心口像是堵了什么,好像有点委屈?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感觉,连忙岔开话题:“走吧,这只是个幻境,我们还是先想着怎么出去吧。”
“好。”鹿言看楚允晏逞强,也没有戳穿,他知道人都不会希望别人可怜自己,于是也没有再说,只是紧紧拉住楚允晏的手。
楚允晏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有说话,拉着人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