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金銮殿,皇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下方站着几名大臣,皆拱手而立,等待贡生上场。
邱予初垂首跟在二人身后,走到大殿中央停下,齐声喊道,“陛下万安!”
皇帝略微点头,示意陈立开始。
陈立随即先对名字:“殿中所站三名贡生可是:李为舟、顾远山、鹿铭?”
三人回应:“草民正是!”
陈立向皇帝颔首回道:“回禀陛下,名字核对无误。”
接着继续说道:“第一人:李为舟……”
趁着第一人开始考核,邱予初暗暗深吸一口气,虽说都是平常见过的人,但是目前这个状况下真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时辰过得飞快,邱予初还准备再回忆下之前学过的史论。
不料,陈立一声“鹿铭何在?”
邱予初猛地回过神,走出队列,拱手回道,“鹿铭在!”
皇帝眸光微闪,呆愣住,唇角轻扬,而后又敛住笑意,开口道,“论前朝重文轻武之利弊。”
邱予初略微抬头,发现皇帝正静静盯着自己,饶有兴趣地前倾身子,唇角微弯。
整理思绪,清清嗓子回道,“前朝之政,重文而轻武,此策施于当时,其利害相兼,不可不察也。
其利者,文运昌隆,科举起士,广纳贤才,士人之途大辟。是以文风盛极,词翰斐然,如苏辛之词章,豪迈奔放,柳李之雅韵,婉转幽情,皆为千古绝唱。于学术,则理学大兴,程朱之学,探义理之奥,启后世之蒙,思想之域,光辉熠熠。
朝堂之上,文官用事,谏议之风盛行,以文制武,权无专擅,内患不起,国本得安,此其善者也。且于经济,重农桑而兴水利,恤工商而通贸易,市井繁荣,货币兴革,“交子”出焉,商税盈库,民亦殷富。
然其弊亦昭然。武备弛废,将权被抑,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军无斗志,战则必败。
北狄南侵,西戎扰边,辽、金、西夏,交相威逼。澶渊之盟,辱国求和;汴京之陷,二帝蒙尘;偏安江左,国势日蹙。终至社稷倾颓,为天下笑。
再者,冗官众多,俸禄优厚,恩荫无度,靡费公帑,财用困乏,民力亦竭。
由是观之,前朝重文轻武之策,初虽得一时之盛,然其末路之衰,亦足为后世之鉴戒也。”
邱予初一口气说完,心下轻松了大半。
皇帝星眸圆瞪,眼底尽是欣赏之色,笑意灿烂地问大臣,“诸卿可否听清?”
大臣们点头回应:“回禀陛下,已听清。”
另外两位贡生看着皇帝和大臣的反应,相对而视,颇有些苦笑之意。
皇帝身子挺立,右手扶在龙椅之上,继续问道,“接下来策论,论古之强国要略。”
邱予初一鼓作气,说道,“夫欲强一国之力,古之治者多有筹谋,今试论之。
于政道,务集权于中枢。秦废分封,行郡县,使地方官皆受命于天子,权柄归一,政令畅行,故行政之效大着。
隋唐创三省六部之制,中书拟策,门下审之,尚书行之,六部职分,条理明晰,决事之能遂精。
经济者,农桑乃本。昔汉兴之初,与民休息,轻徭薄赋,劝垦荒田,且大兴水利,若都江堰,功垂千古,溉田护土,岁收丰稔,仓廪恒盈。
至宋,市坊之限除,商贸大兴,“交子”出,利便交易,海贸亦盛,泉城诸港,舟楫辐辏,税入颇厚。
军旅之事,不可忽也。汉时育良骑以御匈奴,觅良马,习骑战之术,军威大震。
亦重兵械,如秦之青铜兵戈,制作精良,锋刃锐利,装备劲旅。且修边备,若长城,明时缮之益坚,烽燧列布,外敌惮之。
文教亦为要端。国立官学,自昔有之,太学盛于两汉。唐兴科举,士子竞学,贤才辈出,于诸般艺业皆有建树。
且善纳异域文化,唐都长安,胡商番使往来不绝。佛入华夏,与本土相融,生禅宗之属,文化益繁,国之影响力亦增。
大抵古之强国,皆于政、经、军、文诸般着力,善施方略,乃得国力昌盛,垂范后世,可为鉴也。”
“哈哈哈……小……卿当个中翘楚!”皇帝开怀一笑。
邱予初如此才学与格局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么多子女中,邱予初独具慧眼,另辟蹊径,刻苦耐劳。在邱予初身上仿佛看到了以前的他,当年也是凭着一腔孤勇和热血,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么多贡生之中,不乏才情绝世的人,只是都没有看着亲自浇灌的幼苗长成参天大树来得激动。
皇帝敛起笑意:“下一批!”
三名贡生行礼退下。
门外等待多时的小太监走到殿中,引着三人回到偏殿。
李为舟和顾远山凑上来:“鹿兄,待你蟾宫折桂可别忘了我俩啊!”
邱予初挑眉,这么快就巴结上了?赶紧自谦道,“哪里哪里,二位才是个中翘楚,在下佩服。”
架不住二人的热情,邱予初小心应付着。
回到偏殿坐下,邱予初浑身轻松万分,压在心下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兄台!”陌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邱予初微愣,是在喊她吗?转头一望,有些恍惚,眼前之人身着统一贡生衣裳,身形偏瘦,目光柔和。好像在哪儿见过?
裴天佑看着她很是迷茫,微微一笑,“兄台忘了?春闱第一场,在下的蜡烛尽数不见,询问衙役也无果,还是兄台慷慨解囊相助,给了在下蜡烛和披风……”
经此一说,邱予初好像记起是有这么回事,站起身来回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裴天佑再次拱手,真诚说道,“于兄台而言可能是小事一桩,于裴某而言如冬日薪火,救命于窘境之中,今日本想将披风送还,只是殿试不能坏了规矩,所以……”
邱予初理解,回礼道,“裴兄不必挂怀,一件披风而已,不必再劳心费力。”
裴天佑颔首,再次拜谢,“多谢兄台!还未问兄台名讳……”
裴天佑还未说完,小太监进屋宣到:“下一批次贡生:李阳、祝文华,裴天佑!”
“实在抱歉,在下要去觐见!”裴天佑赧然一笑。
邱予初催促:“兄台快去,莫耽误了工夫!”
裴天佑不再周旋,转身跟小太监走出偏殿……
行动中,白色长袍翻起圆形的弧度,飘逸如风。坚定的步伐稳如磐石,给人一种莫名的稳重心安之感。
他若是为人臣,应该是个好官吧?邱予初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