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骘继续递过去,满脸热情地说道:“诶!我和杨介子那可是生死之交,就如同亲兄弟一般!我又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然而,话一出口,步骘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脸微微泛红。
回想起与杨晋的相识过程,似乎自己是被杨晋揍了一路,这交情才慢慢开始的啊!
这么一想,他不禁有些心虚,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巴结别人的嫌疑了?
他抬眼望去,就看到这学校的窗户居然都是用琉璃制成的,那晶莹剔透的质感,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而杨鲁之前还说自己是江东来的大方的朋友。
他心中忍不住犯嘀咕,这不会是在暗地里讽刺自己吧?
原本伸出去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来。
莫非拿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太过寒酸,所以对方才一直推辞不收?
向来无比淡定的步骘,此刻竟莫名涌起一股自卑的情绪,有一种乡下穷亲戚去城里被嫌弃的感觉。
杨鲁还在一个劲儿地推辞,而心思细腻的杨豫似乎察觉到了步骘情绪上的变化。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聪慧,缓缓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把那金项链和手镯拿了过来。
脸上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好喜欢啊!二哥,我真的好想要这个!可又怕爹爹会揍我,你也拿一个呗!”
杨鲁依旧面露犹豫之色,说道:“可是,爹不让我们随便收别人的东西呀!”
“步大哥又不是外人,他是大哥的生死之交呢,大哥来信也特意交代过,说步大哥来了,要我们好好招待他!”杨豫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杨鲁俏皮地眨了眨眼。
杨鲁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步骘,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也微笑着说道:“那行吧!要是爹真的揍人,那就揍大哥好了!”
二人的演技稍显稚嫩,步骘一下就看出对方对这些金镯子金链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对方在意自己的情绪,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孩子的喜好和大人不同,送他们这些贵重的黄金物件,反倒不如送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具能让他们开心。
同时,步骘也忽然明白,杨晋肯定没少在家里人面前提起自己,要不然,杨鲁也不会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名字,杨豫也是清楚的知道自己。
想到刚刚自己竟产生那样的想法,步骘不禁有些自责,杨晋兄弟绝不是那种会嫌弃穷亲戚的人!
就见杨豫把那对稍大一点的金镯子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又带着几分霸道地把金链子挂在了杨鲁的脖子上,嘴里嘟囔着:“好沉的呀!”
杨鲁虽然微微有些抗拒,但最终也没有拒绝。
这一幕让步骘越发觉得对方的家教十分不凡,就连刚刚孩子们暴揍自己的事情,此刻他也觉得那是一种真性情。
就见杨鲁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腰包,兴致勃勃地说道:“走,步大哥,我请你去吃过桥米线!
学校门口就有一家老店,我从小就喜欢去,味道可好吃了!”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吃了!”杨豫也在一旁拍着小手,满脸期待地附和道。
步骘连忙推辞道:“我都三十而立了,怎么能让你请客呢,当然得我请啦!”
此话一出,步骘就看到杨鲁脸上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说道:“原来你这么厉害啊!刚刚是故意让着我们的吧!”
步骘一脸疑惑,自己不过是说了一下自己的年纪,怎么就被认为厉害了呢?
刚刚他确实没有还手,那是因为他忌惮门口的保安,一旦动手,保安肯定会出手干预。
而且,看他们那位年轻的先生,刚刚还教唆学生说打不过就叫人,完全没有管教学生的意思,在对方的地盘他还有任务,种种原因所以他才不敢还手。
难道对方看出了自己这一点?
步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杨豫就抢先问道:“二哥,步大哥哪里厉害了呀?”
步骘也一脸疑惑地看向杨鲁。
杨鲁自信满满地说道:“没听到刚刚步大哥说他三十而立么?”
“啥意思啊?”杨豫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地问道。
步骘正要开口解释,就听到杨鲁接着说道:“你还小,没有学到论语。
等你们明年就学到了!
那是孔夫子说的,意思是三十个人才配让他老人家站起来打!
还有四十不惑,先生说那是孔夫子他老人家一个人打四十个都不带犹豫的!”
一旁的杨豫震惊地说道:“这么厉害么?大哥才能一个人打五个!都快赶上老爹了!”
步骘彻底惊呆了,自己说的“三十而立”怎么是这意思吗?
随后看到二人开心的笑容,以及自己心情放松了不少,这孩子真懂事。
随后又听说杨晋能一个人打五个,他心想,若是面对那些吃不饱饭的人,自己穿上盔甲的情况下,不要说五个,就是十个也不在话下啊!
很显然,杨晋的武力不在自己之下,那应该就是能打同样强壮的壮汉五个了。
随后又听到孩子们说杨晋快赶上老爹了,怪不得杨晋说他老爹的名声如此之大啊!
“杨叔父在家吗?我想去拜访一下!”步骘说道。
“我爹去洛阳买车了!我娘也在洛阳呢!”杨豫回答道。
杨鲁也接着说道:“对了,你在学校报我哥的名字还有点用,以后要是在其他地方被欺负了,最好还是报我爹的外号!”
“对,报疯子老杨,我爹的名号在洛阳都好使。”
步骘暗暗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家名为“云南过桥米线”的店铺前。
步骘看到门口挂着“八年老店,来自云南郡,正宗毕氏过桥米线”的字样,心中不禁诧异万分。
要知道,两个月前刘备才拿下益州,并在益州称帝,还设立了建宁郡、永昌郡、云南郡、越巂郡等郡。
云南郡这个名字这才仅仅过去两个月啊,怎么就成八年老店了呢?
步骘打量着这家店铺,从外观上看,确实有些年头了。
店铺的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妇人。
见到三人走进来,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质问道:“你俩怎么没上课?又逃课了?”
随后,他又狐疑地看向步骘,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步骘看到对方手里正握着一把菜刀,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那架势仿佛只要一言不合就会立刻动手。
他心里一紧,急忙想要解释。
就在这时,杨鲁赶忙说道:“涛哥,我叔呢,怎么是你在看店呀?”
“我爹去洛阳了,这位是谁呀?”那位叫做涛哥的老板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这是我哥的朋友,从江东来的!”杨鲁说道。
步骘就看到那人刚刚还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和善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原来你就是阿晋那大方的朋友,叫步什么来着?芬姨提过你几次,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忘记了!”
步骘不禁心中一阵感动,没想到这人居然也听说过自己。
他赶忙拱手说道:“在下步骘,字子山!”
“原来是子山大哥啊!我大名云涛,叫我涛子就行,快请坐!今天我请客!”涛子热情地说道。
步骘刚刚坐下,就听到杨豫指着那妇人问道:“涛哥,这位是谁呀?”
就见涛子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说道:“这是我老婆!上个月刚刚认识的!
外公下了规定嘛,结婚除了请邻居外,其他人不许请,也不许去,严禁大操大办,所以就没有通知你们!”
女子则是有些拘谨地笑了笑,从里屋拿出来一把喜糖放在桌子上,然后便转身走进后厨忙去了。
步骘听闻,急忙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找起来,想要找出一份合适的礼物。
找了半天,他找出一个金吊坠递了过去,说道:“这就当是我送的结婚礼物吧!”
却被杨鲁伸手拦住,说道:“步大哥!我们知道你大方,可因为咱们亲戚实在是太多了。
一来就是几千人上万人的,结婚都快成了有些人敛财的工具了!
外公下令严禁送礼和大操大办,你还是收起来吧!
要不然涛子哥会被罚的!”
涛子也是连连点头。
步骘倒吸一口凉气,几千上万人?
亲戚这么多的吗?
这人数也太恐怖了吧!
随后看到柱子也是坚决不收,步骘只好收起了吊坠。
而且他们都两次提到了外公的规定,想必他们都是表亲,即便关系如此亲近,结婚都没有通知。
步骘忽然觉得这规定多少有些一刀切了,不过既然是长者定下的规矩,大汉四百年来一直以孝治天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孝道的体现呢?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没想起来,皱了皱眉,终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找了个桌子坐下。
步骘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跪坐的习惯,在路上住驿站的时候也是如此。
要么就是在路上随便啃一些干粮。
而这里摆放的却是一些很高的凳子,非金非木,这让步骘感到十分新奇。
同时,他暗自庆幸自己买了新裤子,若是还穿着原来那种只有裤腿的吊带裤子,这样坐上去,可就十分不雅观了。
没一会儿,三碗热气腾腾带着米线的大碗被端了上来,每一碗上面都放着两个色泽诱人的大鸡腿。
步骘拿起筷子,轻轻吸溜一口米线,顿时一股鲜美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不由得赞叹起来:“不戳!真不戳!”
再咬一口鸡腿,肉质鲜嫩多汁,甚至还吃出了一些海鲜的鲜味,那滋味简直让他陶醉其中。
“居然如此美味?”
一边另一桌的食客则是说道:“放了味精,便利店就有卖的,回去江东可以带些。”
步骘拱了拱手:“多谢!”
刚刚吃完,步骘正要起身去付款,就看到杨鲁已经从一个小巧的钱包里,拿出一张钱跑去付款了。
步骘急忙伸手阻止,可杨鲁却先一步挡住了他的手,说道:“我爹说了,客人来了,怎么能让客人请客呢!我有钱!”
杨鲁一边说着,一边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腰包。
一旁的杨豫也是满脸羡慕地说道:“我二哥有钱的,等我八岁了!我也能拿自己的压岁钱了!”
步骘见状,便没有再去掏钱。
他看着杨鲁和杨豫在前面像撒欢的小鹿一般奔跑着,自己则在后面面带微笑地跟着。
他从这些学校的学生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朝气,那是在江东那些私塾里,从未见过的充满活力的气息。
这股朝气让他心中一动,忽然有一种想回去揍自己儿子的冲动,自家儿子在私塾念书,都快念傻了。
他不禁思索起来,要是把儿子送到这里上学,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在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已经得知杨晋的父母都不在家,自己贸然拜访也不合适,
便想着下次有机会再去。
步骘看了一下手表的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电报公司应该已经上班了。
他想着先把杨鲁和杨豫送回学校,自己再去发一个电报,然后就出发去洛阳。
这时,杨鲁扯了扯步骘的衣角,说道:“步大哥,你不是要去洛阳嘛,带我们一起好不好呀?”
“我也想去洛阳,上次去洛阳还是半年前大哥带我们去的呢!
小孩子不让单独坐车,真讨厌!
上次二哥骑车带我去,刚刚走到半路就被佛博叻送回来了!”杨豫也眨着她那萌萌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步骘。
“啊?去洛阳啊!”步骘有些为难,从经济方面来说,自己带两个人倒也不是负担不起,毕竟此次出行孙权给了他充足的经费。
只是带两个孩子一起去洛阳,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步骘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回头我先去拜访介子兄弟以及杨公,然后咱们再说去洛阳的事儿,怎么样?”
“我爹在洛阳买车,买完车还要回上蔡做司农官。
我娘说她买完车有一大批货要送到上蔡,短时间也不会回来。
我大哥在上蔡做县令,估计回来要到过年了。
你肯定一时半会见不到他们。”杨鲁眼神里也是充满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