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奎的脸色有点平和了:“吆希,最近的,帮抗联的,往山上的,运粮了?!”
有两个鬼子把明仁从灶间推搡进东房间来。
慧镜点头:“是运粮了,是我办的,跟我小徒儿没关系。”
翻译官把慧镜的话翻译给沙奎。
沙奎撇嘴冷笑:“你们俩的,为什么的,帮抗联的干活?!”
慧镜明白鬼子不会放过明仁:“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们一冬缺粮食,都饿瘦了,我看着可怜啊。”
米幌子说:“你们这样做,是和太君对着干啊!”
沙奎转身坐到了炕沿上:“你俩的,悔改的干活?!”
慧镜看着沙奎:“咋悔改啊?”
沙奎一只手握着指挥刀把,一只手比划:“你俩,为大日本皇军的干活!”
慧镜问:“干啥活啊?”
沙奎:“你和米队长的合作,让十军的到金坑庙来,我和他们好好的,谈一谈,抗联十军归顺的,就大大的有粮食吃了。”
慧镜点点头看向米幌子:“米队长,咱俩咋合作啊?”
米幌子看着沙奎:“这好办啊,太君让干啥,咱俩就干啥呗。”
沙奎瞪眼问慧镜:“你的,想好没有?!”
慧镜:“我想好了,汪雅臣这个人很有主意,他认准的方向,贫僧没办法让他改变啊。”
沙奎噌地站了起来:“八嘎!你良心坏啦坏啦的,不为皇军干活,死啦死啦的有!”他冲米幌子一歪头:“带走!”
米幌子往前上步:“老和尚,光明大道你不走,断头小桥你偏行。你这可是自己找的呀。走吧!”
慧镜:“长官,容我告诉徒儿一声,让他好好看守庙宇。”
沙奎手一摆:“统统带走!”
慧镜向沙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好吧,该烧晌午香了。长官,让我最后一次敬我佛一炷香,然后就跟你们上路,可否?”
翻译官向沙奎翻译,
沙奎瞪了瞪眼睛,又点了点头。
房外正在下雨。
慧镜禅师稳稳当当迈步走出东房间,一看灶间佛堂全是避雨的鬼子,房外还有几个搜查队员没挤进来。鬼子们移动紧缩让出地方。
慧镜和徒儿来到了正北的供桌前。面对佛像正大仙容,慧镜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点燃了供桌上的两只半截红烛,红烛窜腾起红火苗,使原本灰暗的光线亮堂了一些。他又拿起一捆香在红烛火苗上点燃,然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里。他拿起供桌上的一叠黄表纸,拿出一张在红烛上点着。慧镜蹲了下来,明仁站在师父身旁双手合十。师徒二人在供桌前焚化纸钱,供桌上搭着桌围。慧镜禅师点着了整叠黄表纸,纸燃烧的火焰要燎着桌围了。
沙奎和翻译官站在东房间门口,瞪眼睛盯着慧镜师徒。
鬼子们竖竖叉叉人墙似的站在身后,一个个瞪着眼睛观瞧热闹。
只见慧镜一只手轻撩卓围,一只手拿着一叠燃烧的黄表纸往前递送,另一只手松手放下了卓围遮挡住了那只拿纸的手。慧镜禅师和徒儿明仁一起合十参拜。
慧镜内心不忍:“明仁,你愿意和师傅一起走吗?”
明仁面不改色:“明仁愿意和师傅在一起!”
慧镜点头:“好徒儿,你死得其所啊。”
一个日本军曹从慧镜身后挤了上来,他从蜡烛、香烟和烧纸的气味中,嗅到了怪异的导火索燃烧的气味,扒拉开明仁伸手撩起桌围探头想查看究竟。
慧镜立马伸手触碰了军曹一下,就见这军曹张着嘴瞪着眼拉着架子说不出话来。
鬼子们大眼瞪小眼,一个个莫名其妙。
沙奎不明所以厉声催促:“快快的开路!”
慧镜朗声:“好了,马上就好!”
原来,他刚才借用卓围的遮掩,使火苗点燃了供桌下的火药总引线。
慧静师徒两手合十高颂佛号:“阿弥陀佛!”
咔嚓嚓巨响,不是天上雷鸣,是三间庙堂里震耳欲聋的大爆炸,轰隆隆震天动地地裂天崩房塌墙倒砖瓦飞蹦浓烟冲天。沙奎、翻译官、米幌子连同房子里的鬼子和搜查队,遭遇毁灭性打击,统统受到了严惩,连没挤进屋在房檐下躲雨的几个搜查队的,也被捎带上崩砸而死。
慧镜大师早做了安排为了防备万一,三间房全埋下了足量炸药,整个庙宇就是一个大火药桶,引线以油纸竹筒包裹防潮,总引线头就在供桌下。今天遭难危急关头引燃了导火线,师徒与小鬼子同归于尽壮烈牺牲。
伪军连长在项家油坊清查抗日分子。老百姓都喊冤枉,没人通抗联啊。连长无奈,正要前去向沙奎报告,忽地南山前传来惊人巨响。不知何故,急急领人来看,张开大嘴合不上——沙奎等众全完戏了。
周围村屯,愤慨鬼子和搜查队是罪该应得,特别是项家油坊屯,和那些得到慧镜大师治疗除掉疾患的人家,更是痛惜大师师徒圆寂,悲叹这是升天成佛做主去了。
汪雅臣等闻知凶信,痛惜慧镜大师师徒牺牲,密察泄密原因,也被这悲壮激励,多杀鬼子为烈士们报仇!
十军部队得以恢复,队伍出发向东寻找战机歼敌。
这天头午,杜连兴领人在大部队头前侦察探路。行走间发现前面山坡上有人,往前接近细看,许多乡民穿戴的人围着一堆堆篝火,有坐的有站的有歪躺着的。
杜连兴隐身树后观察,大感奇怪。这些人不像是日伪乔装,但不放树伐木,不干什么活计,在这里抽烟围火十分闲散。看着这满山坡子,估摸不下二三百人。
杜连兴让几个战士隐蔽。他向山坡上的人堆走过来。杜连兴自称是跑山的,上前搭话借火抽烟,两下里搭话唠扯。
原来这是一帮,在日本鬼子设在三岔河“木材大柜”流放木头的工人。为头的姓赵名云亭。经工人们引领,杜连兴见到了赵云亭。
这赵云亭四十开外年纪,浓眉亮目紫红面庞,连鬓短须,身材高壮。
杜连兴抱拳行礼:“久闻赵大哥大名,今日幸会。”
赵云亭性情豪爽,起身还礼:“不知仁兄贵姓大号,请坐。”
杜连兴通了姓名,在工人们让出的地方坐下来,使烟袋抽着烟,与赵大哥和工友们唠扯起来。
放木排有放木排的规矩。赵云亭在拉林河上游放木排多年,为人扶危济困极重义气,深受工友们拥戴。三岔河木材大柜替日本人效力的管事叫刘继尧。这人獐头鼠目身子精瘦,好抽的是大烟,喜嫖的是女人,狠贪的是银钱,依仗的是日本人的势力。这家伙在日本人面前哈巴狗似的,又哼又舔十分卖力;对待工人虎狼似的又骂又打又挑剔克扣工钱。瞅那个工人不顺眼,就说他私通抗联红胡子,报告日本人抓起来拷打审问,害的工人不死也扒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