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文始终没法撼动顾漾,委屈地抹着眼泪。
沈婉君则在她耳边低语,“别急,药我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就……”
楚夕文止住哭泣,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与沈婉君交换了个眼神。
晚宴上,水晶吊灯将包厢照得明亮如同白昼。
鹿桑坐在顾老夫人身侧,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她的目光扫过满桌珍馐,最后落在沈婉君手边那壶陈年花雕上。
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却隐约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浑浊。
“桑桑,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厨房特意为你做的。”顾老夫人热情地夹菜到鹿桑碗里。
“谢谢奶奶。”鹿桑微笑接过,余光却瞥见沈婉君正对侍者使眼色。
那侍者会意,拿起酒壶向顾漾的酒杯斟去。
酒香飘来的瞬间,鹿桑鼻翼微动。
除了淳厚的酒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氰苷类生物碱?
她眼神一凛。
“顾漾。”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上次你说要给我看顾氏新药实验室的规划图,今晚方便吗?”
顾漾举杯的手顿了顿,深邃的目光与她在空中相接。
只一瞬,他便从鹿桑的眼神中领会了她的暗示。
“当然。”他放下酒杯,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正好我书房有份资料,一起去看看?”
沈婉君脸色微变,“阿漾,楚小姐特意来拜访,你怎么能提前离席呢……”
“妈,”顾漾打断她,眼神却温和得近乎虚假,“楚小姐是楚家人,二婶比我更了解她。”
鹿桑注意到楚夕文的手指一直在桌下绞着餐巾,眼神时不时飘向那壶花雕。
有意思。
鹿桑垂眸抿了口茶,掩去眼中的冷意。
晚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顾漾起身时,故意碰倒了那杯未动的花雕,酒液洒在楚夕文裙摆上。
“抱歉。”他语气毫无诚意,“我让人带楚小姐去客房更衣。”
沈婉君立刻接话。
“夕文,我陪你去。”
她转向顾漾,意有所指,“阿漾,你也该换身衣服,酒气都沾到身上了。”
顾漾似笑非笑地点头,“好啊。”
人群散去时,鹿桑感到有人塞了张纸条在她手中。
她借口去洗手间,展开一看。
「东边院子第一个房间,有好戏看。——Y」
她将纸条揉碎冲走,唇角微扬。
本来还打算帮他解个围,好趁机谈婚约的事情。
现在看来,某人早有防备,无需她提醒了。
鹿桑故意绕路经过厨房,顺手取了几味调料和一小瓶米醋。
经过厨房时,她听到沈婉君正低声吩咐女佣。
“等少爷进去十分钟后,立刻去请老夫人和二爷,就说……出事了。”
鹿桑眼神一冷,加快脚步向东苑走去。
东苑最显眼的房门前,她停下脚步。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暧昧的喘息声。
她刚要推门,突然被一股力道拉入一个隔间。
黑暗中,顾漾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唇前。
“嘘……”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看戏要安静。”
鹿桑瞪他一眼,却也没挣扎。
顾漾松开手,指了指墙上的一幅画。
那竟是个精巧的画屏,两个房间互通,正对里面的情况。
透过花纹走势,鹿桑看到楚夕文衣衫半解地躺在床上,而压在她身上的赫然是——
顾云舟?!
鹿桑怔愣了一下。
顾云舟面色潮红,眼中满是迷乱,完全不像平日阴郁克制的模样。
楚夕文似乎也懵了,挣扎着推他,“顾云舟?怎么是你……顾漾哥哥呢?”
“热……好热……桑桑,”顾云舟意识迷离地呢喃着,根本听不进话,撕扯着自己的领带。
顾漾挑眉看向鹿桑。
后者无辜地耸肩,指了指桌上的空酒杯。
显然,那杯加料的花雕不知怎么被顾云舟喝下了。
“你安排的?”鹿桑压低声音,狠狠掐了一下他腰侧软肉。
这个男人记仇,但也没必要牵连无辜的人吧。
顾漾摇头,眼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他自己拿错的,我只是……没提醒。”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暧昧的光影下显得流光溢彩,
比起看戏,鹿桑更想要化解房间里的药性。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沈婉君嗓音响起,“母亲,我看着鹿小姐就到了这边的。”
门被猛地推开,沈婉君推着顾老夫人。
顾书翰带着一众亲戚闯了进来,却在看到房间里交缠的两人时,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云舟?!”顾书翰失声惊叫,“你怎么在这!”
场面一片混乱。
楚夕文尖叫着拉过被子遮住自己,顾云舟则茫然地抬头。
药性让他甚至认不出自己的父亲。
“荒唐!这、这成何体统!”顾老夫人狠狠拿气得直拄拐杖。
沈婉君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不可能...明明是……”
她突然转身冲出房间,想必是去查看那壶花雕的下落。
鹿桑感觉顾漾的手搭上她的腰,“该我们出场了。”
他从容地牵着鹿桑出现在门口,衣着整齐,神色清明。
“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顾漾故作疑惑。
所有人齐刷刷回头,顾书翰则面如死灰。
顾老夫人看看顾漾,又看看床上一片狼藉的顾云舟。
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鹿桑适时上前,“奶奶您先别激动,顾二少这症状……像是中了迷情类的药物。”
她走到床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我这里有解药。”
顾书翰猛地拦住她,“你胡说什么!云舟只是喝多了,误会,误会一场。”
“二叔,”顾漾慢条斯理地开口,“鹿桑是国医圣手的弟子,她说中毒,那就一定是。”
鹿桑不等顾书翰再阻拦,已经捏住顾云舟的下巴将药液灌了进去。
不过几息,顾云舟眼中的迷乱就开始褪去。
在看到围了一室的人时,尤其撞上鹿桑那双平静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羞愤。
“我……这是……”他环顾四周,在看到衣衫不整的楚夕文和满屋子人时,脸色刷地变白。
这时沈婉君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手里抓着那壶花雕,歇斯底里地喊,“酒被调包了!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她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满室寂静。
唯有楚夕文蒙在被子里的哭声低低的传来。
顾漾轻笑一声,打破沉默,“妈,那真相你查到了吗?”
沈婉君面如土色,踉跄后退。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中了自己儿子的圈套。
顾老夫人重重拄了下拐杖,目光如刀般扫过沈婉君和顾书翰。
“都给我到祠堂去!”她转向鹿桑时,眼神却柔和下来,“桑桑,你也来,替我看看这酒里到底有什么名堂?”
鹿桑颔首,经过顾漾身边时,低声道:“你早就知道?”
顾漾借着衣袖的遮掩,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只是猜了个大概,多亏你闻出了酒有问题。”
“那解药……”
“我看到了,是米醋和厨房调料调的。”他眼中带着赞赏,“聪明。”
鹿桑轻哼一声,却也没甩开他的手。
两人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中并肩走向祠堂。
从后面看过去,像一对默契的搭档,又像即将携手迎战的同盟军。
顾云舟被两个保镖搀扶着。
当他看到鹿桑与顾漾并肩而立走在一起时,眼神渐渐化为一片晦暗,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