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露白提出的问题根本就没人思索过。
对所有人来说,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用高高在上、不耐烦的态度对待顾客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如果大家在分配了工作后也当上了售货员或者服务员,大家可能也会下意识对顾客摆谱。
下课时,台上的老师说:“今天就以刚才那位同学的问题为主题,大家写一篇议论文交上来,那位同学你叫什么?”
宋露白立马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她表现自己就是为了让老师记住她,现在看来小有成效。
“好的宋同学,以后就由你来收作业吧。”
宋露白知道这种争着抢着表现的行为会让一些人看不过眼,她已经看到有人对她翻白眼了,但她无所谓。
你不作为,不能拦着我上进。
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学历都是高中,想要在工作分配中争得上游,就得从这么多人中“出头”,她是光明正大的表现自己。
离中午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回到宿舍也没有多余的桌子让她们写作文,于是在下课后不少人都留在了教室写文章、扎堆说话。
宋露白想用中午休息的时间把作业写完,埋头写的认真,坐在教室里让她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了。
结束学业后日子要挣工资,几个月的劳动锻炼让她格外想念上学的日子。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良好的服务态度能够…”
写的某些片段被人读了出来,宋露白抬头看去,见是夏淮。
“你有啥事?”
这位夏同志在地里看见黄土和火烧云都得吟首诗,偶尔还会造两句力图押韵的顺口溜,在地里闹出不少乐子。
夏淮说:“找你讨论讨论你今天提的问题。”
他在走道旁边的空位坐下,没一会儿这片就围了一堆人,男男女女一起抨击着过去在国营商店遇到的“狗眼看人低”的售货员们。
这些售货员们都有一个特性,碰见穿的体面的顾客,她们会客气几分,至于对看起来明显拮据的顾客,会把嫌弃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
本就有同甘共苦几个月的情谊在,这会儿大家越说越有共鸣,教室里的气氛和菜市场一样热闹。
孙红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也融入不了,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室门。
苗燕子几个女生出了门就说:“看把她能的,在连队的时候就没咱干的活多,现在倒是挺会表现自己。”
“咱们这些闷不吭声做事的人最吃亏了,到时候啥好事都轮不到咱们。”
孙红听到后心想,也没人拦着你们表现自己,咋别人表现自己,你们还不乐意了。
后面的人追上来,苗燕子攀上孙红胳膊。
孙红不习惯和人这样接触,也知道几乎没人喜欢她、和她来往,垂着头闷不吭声的将手抽出来。
苗燕子撇撇嘴找着认同感问:“你说她是不是特爱表现自己?”
孙红低声说:“你直接去问她。”
苗燕子一噎。
本来肚子里还有一堆话等着输出,现下被孙红晦气的样子堵到说不出来。
孙红走远了,苗燕子脸色青红交加的呸道:“还不想搭理我,我还不想搭理你这个小偷。”
旁边的女生小声说:“我听食堂那个打饭的大爷说了,最好的去处就是留在石城本部坐办公室,工作分配得听人事科的。”
苗燕子说道:“商业处马上就要和物资供应处合并了,听说还要盖新楼,要是能留在这,指不定以后还给分房。”
她们总共就学习两个月,等学习期结束,差不多就过年了,年后就能去工作单位报到了。
大家都想被安排一份好工作,虽然分配的工作都有编制,但工作之间也分好坏。
大家私下里打听着,相熟的人之间再分享分享小道消息,明明学习还不到一个星期,底下就因为工作分配的事暗流涌动着。
这关乎个人利益,有点想法的人都不想落于人后。
…
六分场场部。
街道上的积雪和灰尘混在一起,粘结在地上成了土褐色的冰。
天气寒冷,群众占据了街道两边,看着被驱赶着走在街道中心抬不起头的人。
有小孩抓起地上的冰往他们身上砸,嘻嘻哈哈的骂着难听话。
面黄肌瘦的张健神色麻木的被赶着向前走,此时他已经想不起自己过去风光时的样子了。
头发干枯打结的卢双双垂着头,手上满是冻疮,她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机械麻木的挪动着步子。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她的脸早就丢尽了。
街边,出了月子的姚桂芳看着她孩子的爸,眼中浸满了泪水。
她没想到张健做了那么多错事。
月子期间她以泪洗面,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此时看到张健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就是很想哭。
“同志,哪里有去二十五连的拖拉机?”
思绪被打断,姚桂芳吸吸鼻子,把泪憋了回去,鼻音很浓重的摇头:“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吧。”
穿着一件破袄的林书红收回看向街道中心的目光,去问下一个人。
天太冷了,走过去需要很长时间,又等不到拖拉机,林书红哈着气搓着手想着上哪借辆自行车。
这一趟出去的经历不算美好,但好在结果是好的,耗的时间也不算长。
不离乡不会知道出门在外没有亲友的帮衬想要生存有多难。
好不容易有了工作,又有了小单间宿舍,他迫不及待的回来要把闺女接走。
等不到拖拉机,也找不到自行车,林书红只能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往二十五连走去。
至于刘梅,以后和他们父女就没关系了。
他不想见刘梅,一回来就来了六分场接闺女。
他想悄悄把闺女接走,不让刘梅知道他们父女的去向。
他心里想着这么冷的天,宋露白会不会给林锦瑶弄件棉袄御寒。
不知道闺女跟着宋露白受苦没有,他觉得宋露白应该不会虐待他闺女。
一路走走问问,终于在半下午摸到了二十五连。
“啥?她走了?我闺女早就被她送走了,送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