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这般盛情,我却之不恭,厚颜笑纳。”商进梁对程赦的称呼都亲近起来,未至不惑之年,眼角却笑出褶皱,可见他有多欢喜。
话说到这个份上,的确没有必要再推辞,程赦隐晦承认他为朝廷效力,身负绝不止徽州府,这样的事情他不会说谎,与其便宜别人,商家为何不能独吞这一块肥肉?
“各地茶叶尚且未大量涌入两广,小侄带回来的茶叶还在船上,世叔命其今日出发,能抢到市场。”程赦决定好人做到底,将几份信件取出,双手递给商进梁,“这些是往年与小侄有生意往来的两广茶商,世叔切莫推辞,小侄也是忧心他们从旁人手中高价购茶。”
又是给货又是给渠道,就差把钱直接送给他们,就连装船都省了,商进梁实在是不好意思,但程赦的话说得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爹,收下吧,程二哥一番心意。”商名姝沉默片刻劝商进梁。
他们的确需要抢占时间,提前运往两广的茶叶,只有极少部分是大茶商当机立断,从囤积的茶叶直接调到两广,大多数都是在各自的府城高价兜售给别的想发财的人。
这些想发财的人,三日来不少买到就发往两广,可他们的茶都是高价购置,又是雇船雇护卫,茶叶的价格必然上涨,便是先到两广,也难以售出。
接下来各地都会有平价的茶叶奔往两广,商名姝他们越快出发,越能够抢占最大的市场。
“事不宜迟,多谢贤侄。”商进梁没有提出要分利给程赦,不是舍不得,是程赦既然被盯着,自然不能从茶叶获利,以后再想别的法子感谢便是。
“爹……”
“世叔……”
商进梁提步就想去码头现在就和程赦交涉,争取船上的茶叶立时出发,不曾想商名姝与程赦异口同声喊住他。
商进梁、商文姝与商梓姝同时看向二人,二人也下意识对视一眼。
商名姝:“程二哥,先请。”
程赦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纹:“三娘子只怕与我想到一处,不若三娘子先。”
商名姝黛眉一抬,没有再让:“爹,广东距离较近,四周又都是盛产茶叶之地,广西则不然,云南消息滞后,此时都未必知晓两广茶树虫害。便是知晓,云南的茶与我们的茶差异较大,可并存无竞。”
程赦眼底沁出笑意。
商进梁自然也顾虑到这一点,他打算将茶叶七成运往广西,三成运往广东:“你是要我将所有茶都运往广西。”
“是。”商名姝颔首,“我们此次承蒙程二哥相助,无论是茶量、速度、价格都要胜于旁人,何必再与他人争利?”
把广东的市场让给那些人去分,便是有人也打算往广西,只要他们的船路上不出意外,绝不会被追上。
商进梁不着痕迹瞥了程赦一眼,显然程赦也赞同:“好,贤侄,我们这就去码头。”
“程二哥非得亲自去?”商名姝觉得到这个地步,程赦给商进梁写一封手信,商进梁就能接手才是。
程赦原本是打算亲自陪同商进梁去,表示自己这个晚辈的敬重,没想到商名姝有此一问,言外之意是有话与他说:“三娘子有事吩咐?”
“心中有一惑,欲向程二哥求教。”商名姝颔首。
“三娘子且等一等,容我先与世叔一道……”
“不用不用。”商进梁看得出程赦很疲惫,“贤侄派个能做主的人随我一道去便是。”
程赦看看商进梁又看看商名姝没有坚持,将自己的信物取出奉给商进梁:“家兄在码头,程家营生他可全权做主。”
信物是让程勤知道这是程赦首肯。
“名姝,莫要耽误程二爷太久。”商进梁取走信物,叮嘱商名姝一句。
一则是顾虑程赦的身体,二则是不希望孤男寡女久处。
商名姝明白商进梁更深层的提醒是后者,她乖巧应下。
“我……”
“二位姐姐若不忙,不若留下。”商名姝没有打算私底下与程赦相处,正如商进梁顾虑的那样,他们是孤男寡女。
商府未必没有别人的眼线,他们的谈话听不到,总能见到他们二人一处,传出些风言风语,对她和程赦都不好。
“三妹和程二哥不嫌我碍事便成。”商梓姝没什么急事。
商文姝见商梓姝留下,有人陪着商名姝见外男,就不再坚持:“我去帮着些爹。”
“有劳长姐。”商名姝没有拦着,程赦转手再简单,商进梁接手都有很多事情,尤其是账目和数量清点,商文姝跟着去最能帮上忙。
“一家人。”商文姝笑了笑,对程赦行个礼。
程赦还礼。
商名姝吩咐下人上些点心和饮子,考虑到程赦急需补眠,她没有上茶,也没有拐弯抹角:“程二哥,当日亲自见我,让香茗斋不参与炒茶价,便是为了今日?”
这几日,商名姝想了很多,程赦的消息比他们快不知道多少,他只怕早知道朝廷对囤积的茶叶去向有争议,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赚到这一笔利,可他辛苦奔波一道,尽管会得到朝廷嘉奖,却一点实际好处都捞不到,心里定会不愉。
香茗斋只有从一开始不参与炒茶,之后由香茗斋出来压茶价才能让更多人顾及。
若非得到确切的消息,哪怕香茗斋在这次茶树虫灾中有别的顾虑,亦或者纯粹心慈仁善,也不应该落入众矢之的,在所有人都炒茶价的时候独树一帜,这是和所有人作对,至少也要跟着风向少下手,决不能没有香茗斋的身影,否则事后必将会被整个行业孤立。
只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一直按耐不动,香茗斋关键时刻压制茶价,方能事半功倍。
“不敢相瞒,的确如此。”程赦知道商名姝聪明。
“故而,程二哥早早就打算送一场泼天富贵给商家。”商名姝轻笑。
“我知三娘子心中所想。”程赦也不绕弯子,“若无香茗斋,我自是有人与我分利,只是如此未必不落把柄,如今有香茗斋,肥水不流外人田,何需再冒险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