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龙王自玉异龙湖归来,往昔威风凛凛的样子淡然无存,如今像霜打的枯草般耷拉着,气若游丝。
碗里的汤药早已凉透。
这汤药,由苗疆深山之中采集的珍稀药草,经苗医依照古老秘方,历经七七四十九道工序精心熬制而成。
往昔诸多沉疴痼疾,在这汤药的调理下都能逐渐痊愈,堪称苗药中的神方。
然而此刻,即便这神奇苗药,面对榻上气息奄奄的独角龙王,却也回天乏术。
独角龙王自玉异龙湖归来后,整个人气若游丝,生命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苗女每日按时端来汤药,可龙王紧闭双眸,薄唇泛青,对这救命汤药毫无反应。
“姑娘,您总算来了!”喂汤药的苗女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寨主从玉异龙湖回来后,就一直昏睡,汤药也不喝,这可如何是好!”
红菇快步走到床榻前,瞧见她的阿爹独角龙王平躺在床上。
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丝绸被,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
红菇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抓住阿爹的手。“阿爹,你感觉怎么样了?”
刹那间,儿时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往事历历在目----
仲夏夜,月光下,黑夜如昼。
池塘水面波光粼粼,蛙鸣此起彼伏。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芬芳。
红菇记忆中的阿爹会拉着她的小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泥沼。
那时的独角龙王身形魁梧,每一步落下,泥沼便泛起一圈圈涟漪,红菇跟在身后,时不时被溅起的泥浆弄得满脸花,却仍咯咯笑着。
泥鳅滑溜溜的,刚一伸手,就从指缝间溜走。
龙王却经验十足,宽大的手掌轻轻一兜,便能稳稳抓住一条。
红菇见状,也有样学样,小手在泥水中胡乱摸索,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宛如晶莹的珍珠。
玩得兴起时,红菇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龙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起,红菇浑身沾满泥浆,模样滑稽,逗得龙王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湖畔上空久久回荡。
玩累的红菇,像只慵懒的小猫,瘫坐在泥沼边。
龙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坐在湖畔柔软的草地上。
晚风拂过,吹起龙王的胡须,他故意用胡须轻轻挠红菇的脸颊,痒得红菇忍不住扭动身子,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
失去阿妈的红菇在阿爹的悉心照料下,快乐地度过了她的童年。
如今,红菇凝视着榻上气息微弱的阿爹,往昔的欢乐场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可阿爹却再也无法带她去捉泥鳅,无法用胡须逗她开心。
想到这里,红菇的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衣襟。
在红菇心中,她的阿爹就像一座大山。
如今这座大山却轰然倒塌了。
她想放声大哭,喉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视线一片模糊,“阿爹……”她颤抖的手,轻轻握住她阿爹的手。
红菇陡然双膝跪地,她把头埋进双手里,喉咙发出抽泣的声音,那是一种悲伤到极致才会发出的低吟。
片刻后,她仰起头,望着榻上面色如纸的独角龙王,喃喃道:“阿爹!是女儿糊涂!”
异龙湖内的那条龙脉就是苗族的气运,如今红菇抗拒与孽龙的婚约,不但连累了独角龙王,落得这生不如死的境地,还让苗寨陷入了危机。
“阿爹,红菇罪无可恕,就算万死,也难赎此罪!”
刹那间,红菇眼中闪过决然之色,她猛地起身,发丝凌乱飞舞:“阿爹!女儿这就前往异龙湖,哪怕要委身恶魔,哪怕要受尽世间冷眼,只要能让您恢复康健,女儿绝不退缩!若此番前去,能平息孽龙的怒火,能让您安然无恙,女儿纵入九幽地狱,魂飞魄散,亦心甘情愿!”言毕,红菇对着榻上的独角龙王郑重叩首,起身时,独角龙王用无力的一只手拉住红菇的衣角。
独角龙王的面部肌肉紧绷,一道道褶皱如被岁月刻下的深痕,从眼角延伸至嘴角,瞬间苍老了好多年。
一滴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又慢慢滑落,他摇摇头。
就在这时,萧烬和金翅鹏也进来了。
独角龙王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落在萧烬身上。
他张了张嘴,喉间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低喘,却因舌头硬化,未能吐出一个字。
这时,门外响起来一阵嘈杂声,几个族人说是要见独角龙王。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族人急赤白脸地冲进来,差点绊倒门槛,语无伦次道:“龙…龙…孽龙!吃人了!!!”
金翅鹏问道:“啥?!吃人?!”
“真的!我们在异龙湖亲眼看见的!”这个族人总算顺过气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孽龙…一口活活把五岁大的狗娃给吞了!”
“狗娃,狗娃......”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哭天抢地:“我的儿啊!我的狗娃啊!”
红菇一个箭步上去扶起女人道:“先别哭,出了什么事情?”
中年女人用袖子抹了一下滑落的眼泪,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阿狗和几个半大小子说起异龙湖中有龙,有人不相信,狗娃就带他们去了异龙湖。
后来逃脱的有个七岁大的小娃娃说他们远远地就看到湖面上冒起一股黑烟,接着水面翻滚,一条黑色的怪物从水里钻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把狗娃给吞了下去。
“我们…我们吓坏了,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报信!”那个七岁大的小娃娃哭丧着脸,“那孽龙…太可怕了!”
“孽龙现世,拒婚!这是要亡我龙王寨啊!”一个老者捶胸顿足,满脸悲戚。
“阿麻麻!不好了!”又有人跑了进来,这次更夸张,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红菇!不好了!象鼻冲…象鼻冲出大事了!”
“快把他扶起来!”几个族人七手八脚把那人扶起来,喝了一口水,才缓过气来。
“我…....我在象鼻冲看见…....看见一条….....一条巨大的神龙!”这个人结结巴巴地说,“盘....…盘在脊岭上,有几十丈长,只一弓腰一低头,便到了异龙湖心,身子还在岭上,从脊岭到湖心,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座大桥!”
红菇面对族人,说自己会去找孽龙,还寨子一份安宁。
红菇说到此处,听见独角龙王发出低呻吟。
红菇话音刚落,榻上的独角龙王发出一阵低吟,那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红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紧紧握住阿爹那瘦骨嶙峋的手。
只见独角龙王眼皮颤动,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光芒涣散。
“阿……爹……”红菇声音颤抖,泪水再次模糊双眼,“别担心,好好歇着。女儿这就去异龙湖,一定解决此事,让您安心,还寨子一个安宁。”独角龙王嘴唇翕动,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破碎音节:“灵……妻……”
他的手指无力地抓紧红菇,似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留住,“灵……妻……”
“灵妻?”
就在这时,那位族里最年长的老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他向众人讲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