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节记录完,重新抬头,“那你母亲呢,可以说说她吗?”
傅凛成表情淡淡的:“我妈已经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
宋节在心里叹了口气,“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但我不得不问仔细点,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傅凛成眼神比刚才冷了许多,“自杀。”
“什么原因呢?”
“丈夫出轨,他们感情不好,经常吵架,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婚姻选择了自杀。”
宋节顿了顿,“宁夏说她一个朋友亲眼目睹了母亲去世,这个朋友是你吧。”
傅凛成“嗯”了一声。
“那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在亲眼目睹母亲自杀后,做过心理疏导吗?”
傅凛成愣了一下,“什么?”
宋节给他解释,“人的心理和大脑其实是很脆弱的,特别是小孩子,心理和大脑都没有发育完善,受到重创后,还是像你这样的大重创,是需要及时进行心理疏导和干预的。”
傅凛成皱眉。
他当然没有做过心理疏导,甚至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心理医生。
如果不是宁夏一而再再而三让他过来和这个宋医生见见,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会进行心理咨询的。
宋医生又问了一个问题,“傅先生,你母亲去世后,对你的情绪产生过什么较大的影响吗?”
距离他母亲去世已经过了十多年,傅凛成需要认真回忆才能想的起来,“多少应该会有一些吧,头两年经常做噩梦,说起来有点丢人,那时候总默默掉眼泪,还不能在傅镇海面前哭,被他看到了会挨骂,我有段时间变的不太爱说话,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傅镇海骂我我也懒得理他,学校里的同学都说我变的内向了。”
“后来傅镇海带了他新老婆回来,还带回了儿子女儿,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那时候我很生气,内向的性格慢慢变的正常,但脾气却比以前越来越大了,一点小事就会让我很不爽,特别是他另外两个儿子,我看到就烦,只要他们和我说话,我就想揍他们,有时候和他们发生冲突矛盾了,我上头了,打死他们的心都有,我记得还给他们的脑袋开过瓢,是高三那年,被傅镇海知道了,他觉得我是个麻烦,想把我送出国,我不想被他摆布,不愿意出国,让他别干涉我,他大发雷霆和我吵,我也和他吵,那段时间我天天干架,脾气也大的吓人,高考一结束,我就和同学回了他老家,在外面过完暑假,大学一开学我就拎了书包去了外省读书。”
宋医生一边安静的聆听,一边分析他的情况,笔尖在心理状态(情绪状态,出现的时间,频率和时间)那里停下。
“大学四年你经常回家吗?”
“很少,逢年过节会回一下,基本不会待很久。”
“那你在大学的情绪怎么样?”
“比在家里好,至少不会觉得烦躁,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想打架。”
“你情绪压力大的时候,一般会做什么?”
傅凛成露出不解的眼神。
宋医生解释:“我想了解一下,你是否有自我调节或应对压力的方式。”
傅凛成迟疑了一下,“运动算不算?”
“当然算,你很喜欢运动吗?”
“还行吧,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老三喜欢车,喜欢表,喜欢奢侈品,大把的钱砸在这上面,另一个老二我看他对古玩好像挺感兴趣,这玩意儿也费钱,我对这些世俗的东西没什么想法,也没花过什么钱,唯一喜欢的,且投入过金钱的大概就是极限运动了。”
他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去夏威夷玩帆板,去斯里兰卡潜水观鲸,去尼泊尔爬珠峰,去攀岩,去跳伞……这些都是烧钱的爱好,但确实能给他减压。
每次心里非常不爽了,去疯狂的做做运动,发泄点情绪,就会好受不少。
宋医生又问,“大学期间你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
“有和同学发生过矛盾,也有和同学起过冲突,也有走的比较近的那一两个,不过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来往了。”
“是什么样的冲突和矛盾,你生起气来,和他们打过架?”
傅凛成摇头,“那倒没有。”
宋节“嗯”了一声,“那工作以后呢?和同事们相处的怎么样?”
傅凛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太好,工作后情绪容易失控,经常教训下属,其实并不是什么比较大的问题,但就是控制不好脾气,他们表面挺怕我,也恭维我,但我在洗手间里听到过同事们对我的吐槽,骂我神经病,不好相处。”
宋医生:“会有抑郁的时候吗?”
傅凛成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白天还好,晚上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出现过自残行为吗?”
“宋医生,你的问题越来越大胆了。”
宋节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这个问题,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滴答的走针声。
傅凛成一直没有说话,宋节也没有催促他。
秋冬的季节,傅凛成穿了外套,他拉开了外套的拉链,又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过了好半天,他才说:“我没有自残行为,但有过想死的念头,并且付诸行动过。”
宋节看了一眼他的轮椅,“是车祸后起的念头吗?宁夏说你藏过水果刀。”
傅凛成摇头:“不是藏刀的那次。是很早以前。”
“有多早?”
“高中毕业后去同学老家那次。”
“发生了什么?”
“那半年心情一直不好,情绪不能自控,高考结束后,不想回去见傅镇海,就跟同学回了他老家散心。他老家在山里,风景很漂亮,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一样,这么好看的地方,我以为会让我心情好一点,但没有,我依旧每天晚上睡不着,情绪很低落,总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在我同学家待了几天,我就走了,我怕我真的做了什么傻事,连累到同学。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不想回家,也没地方去,我就往山里跑,最后迷路还摔了一跤,当时走不了路,脚也肿的厉害,没吃的没喝的,如果没人救我,肯定活不了几天,我有电话,可以打电话求助,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当时躺在那里,不觉得快要死了,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内心很平静。”
傅凛成喉结动了动,这件事是他心底的秘密,他谁也没有告诉过,就连宁夏也不知道。
“宋医生,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悲观的想法。”
宋节叹了口气,“后来呢,你打电话自救了?”
傅凛成摇头,“没有,被别人救了,当地一个放羊的小女孩发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