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就跟我说。”
云兮一双黑洞洞的眼转过来看她,红缨闭着嘴,但很快又顶不住这种压力。
“我们被大夫人关了几天,期间一直是大夫人的人在外面看管,二公子派人来偷偷送吃食。”
她看了眼云兮的表情,缓了缓继续说道:“可是忽然有一天,李妈妈那个老太婆过来,跟妈妈说……说……”
“说什么?”
云兮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红缨看见她手指扣住床单,把床都捏成褶皱。
她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云兮没听到她回话,努力压下心里的愤恨,松手放开床单,强行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问道:“你说,没关系,我不会再晕倒了。”
红缨看着她爬满血丝的眼白,咬了咬嘴唇,还是没张嘴。
“红缨,若是你不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对我的病情也无好处。”
“况且……你难道就这样一直瞒着我,妈妈的仇不报了吗?”
云兮定定地看着她的眼,背后一股寒意从红缨背上窜起来。
她总觉得,姑娘这样是走火入魔了。
但红缨也只好硬着头说出真相:“她说,姑娘为了妈妈,同意替大姑娘给大公子生孩子,而且……而且还说,”说到一半,她强忍住掉下眼泪,喉咙发紧:“说,姑娘生产后就已经被处理掉,尸骨也不剩下了。”
“妈妈身体不好,听到这话,气急攻心,当场……呜,当场就去了。”
说完,红缨用手心把眼泪擦掉,嘴里发颤地呼出一口气。
她擦完眼泪抬头一看,便看见云兮的眼神蓦然冰得吓人,狠戾被她压抑在眼底。
“贱人敢尔!”
那个贱人,居然敢……居然敢……
云兮全身血液倒流似的发冷,手都快把手心抠烂了,牙紧咬着,侧边的咬肌突出,显得有些狰狞。
红缨被吓得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咬牙切齿,眼底的红越来越明显,眼瞳里发出的亮光仿若索命的厉鬼。
“姑……姑娘,你没事吧?”
“你可千万别情绪激动,大夫说,你要静养的。”
“妈妈……妈妈已经不在了,你可要好好的,不然,不然可让我怎么活呀?”
红缨说着,伸过身体,如同小时候那样抱着云兮。
感受她冰凉的手心和僵硬的肩背,她忍不住呜咽一声。
两人就这样搭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半刻钟,云兮的身体渐渐回暖,两只僵直的手摸上红缨的背,轻拍了拍,接着把头歪到她肩膀上,漆黑的瞳孔幽深得看不见底:“放心。”
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窗外的乌鸦叫了几声,白天的日子里,红缨忽地打了个哆嗦。
————
盛夏已过,满目秋色。院里的菊花开的正艳,细长的花瓣吐露水珠,娇贵又让人怜惜。
临风居的偏院里,丫鬟小厮们正忙着洒扫庭院——前一夜刮风,地上掉了繁多落叶。
“夫人,外面有人找。”
玉鸣打帘子进来,语速极快,若是桃樱扫她一眼,便能发现她面上似有纠结。
可不巧,桃樱正挑衣服,被人打断很是不痛快,翻了个白眼:“不见。”
“夫人,”玉鸣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看着满心欢喜挑衣裳的桃樱:“可是,外面的人自称是……”
“谁我也不见,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桃樱发下手里正挑选的绸缎,心里正烦着呢。
上次那个夫人让她给季钰吹耳边风,可她根本没机会,眼见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她可不着急嘛。
“可夫人,外面的人……自称是季夫人。”一口气说完,玉鸣松了口气。
桃樱眉头一皱,“什么季夫人,张夫人,李夫人的?”
旋即,余光扫到玉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摸着手镯的豆蔻手指一顿,眼里蓦然浮现惊恐:“你,你不会说的是,大人的那个正房夫人吧。”
玉鸣隐晦地点点头。
桃樱这下是真的慌了,手掌心都出汗,一个劲地问玉鸣:“怎么办?怎么办?”
“她怎么会找到这来?该不会……该不会是……”
一个月前那个夫人的身影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哪个外室被正房夫人找到不害怕。若是当家做主的男人心狠些,任由主母一条白绫赐死卑微的外室都有可能的。
桃樱这时候可算是乱了套了。
绸缎被扔到地上,她也无暇顾及。
“要不,先请进来呢?”
话落,桃樱就用质疑的眼神看她,仿佛她脑子出问题了似的:“你疯了吗?引狼入室?他那个正室一听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你让我放她进来?”
京城谁人不知,季氏夫妻恩爱,季大人为了妻子从不纳妾。
——开玩笑,如果季钰真爱他那个夫人,又何必在外面养两个小的,不过是怕家里的母老虎罢了。
桃樱一只手撑在梨花木桌上,冷笑一声。
这可是大人真正的正房夫人,进了院子就要往这里来了,哪有您阻拦的份。
这话玉鸣没说。
“夫人,您想啊,这是大人的府邸,她也不能拿您怎么样,您若是这次推拒了,下一次,她要是还来,您可怎么办?”
玉鸣帮她把衣裳收拾好,边走过来边道。
见她还有些犹豫,玉鸣又添了一把火:“况且,这园子里住的又不止您一个……”
听到这话,桃樱眼前一亮:“你是说……”
“大人前些日子不是经常往温夫人那去吗?”
“您只是被迫来这的,她要发作,也发作不到您身上不是?”
桃樱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一听玉鸣这般分析,心情大好,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
“你说的是,不一直是她温灵最受宠吗?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玉鸣这时候又同她说,季夫人快要过来了,可别让她走错进了温灵的院子,得先下手为强。
桃樱这才带着几个丫鬟急急忙忙出门。
几人站在远处,远远地只瞧见领头的女人,穿着鲜艳的墨绿色褙子并白玉色锦绣纱衣,太阳底下一晒,光灿灿的,好看极了。
那女人走路也与旁人不同,步步生莲,头高傲的昂着,背部挺得笔直。
还没走近,便能感觉到那天生的来自世家贵族的高傲从容。
这是其他人基本上一辈子也比拟不了的,骨子里睥睨的尊贵气势。
害怕的潮水淹没桃樱紧绷的心弦,她更觉紧张,手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说到底,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常州已经被处死的王大人,季夫人这样的,原本就不是她能够见的着的。
再加上,桃樱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自信,可面对这个还没看到脸的女人,突然那一瞬间,自卑感涌上四肢。
她顶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瞧着那人一步步走来,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人……这人……
该不是她看错了?
她瞪大眼,瞳孔一缩,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同那天,那个夫人的样貌如此相似?
桃樱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本来就紧绷的神经紧张得快要断裂。
可瞧清楚云湘身边的那个老妈妈的模样,她一颗心“嘭”地一声落入谷底。
眼见着人靠近,桃樱和旁边的玉鸣对视一眼,眼底全是惊慌失措。
这个季夫人,不就是那天在酒楼里找上她的“贵人”吗?
她到底想做什么?!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事,桃樱都快把自己恨透了。
非要贪那点小便宜做什么,现在倒好了,这个季夫人不会是抓着自己的把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