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向来安静,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小家伙。
“三崽,你一下就记住了?”林昭拎起裙摆,身体半蹲着,捧起三崽的小脸,眼睛烁亮。
三崽神情自若,淡定点头,鼓着包子脸,小奶音很认真,“嗯。”
“这小脑瓜怎么这么聪明,怪不得想学查字典,你这样灵秀的小脑瓜,就适合念书呀!!”林昭语调轻扬。
“有这么好的记性,学什么不快?啊呀呀,我生了小天才,你怎么这么棒呀,崽崽。”
三崽白皙的脸红得充血,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小手都要拿不稳字典。
被娘这样全心全意看着,小朋友心底冒出开心的小泡泡。
“娘也棒。”他用手摸林昭的脸。
听见这话,林昭心被融化了,神情温柔如水。
二崽诶一声,诧异地道:“娘不知道吗?”
林昭疑惑脸。
“?”
她该知道什么吗?!
“三崽很厉害的!”二崽语气骄傲,小脸布满与有荣焉的光彩,“娘教我和哥的古诗,我给三崽背一遍,他就记住啦!”
话落。
他那圆润的脑袋低垂,肩膀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唉声叹气。
“我不行,我得背三遍才能记住,唉!”
背十几二十遍都背不过的梆梆失去表情管理。
“……”
好烦。
好想死。
但是。
总觉得该死的应该另有其人啊。
林昭轻拍二崽的脑袋,“也很棒啊。”
“真的吗?”二崽被亲弟弟的打击的不自信了。
他原本觉得,全世界,只有哥哥比他厉害,忽然发现弟弟也比他厉害,小朋友替弟弟骄傲的同时,又有些小自卑。
“当然是真的啊。”林昭轻声道,“世界很大,厉害的人多的像星星,谁也不能比所有人都聪明厉害啊。”
“在娘心里,你们都很棒啊。”
二崽最在意娘的想法,瞬间被哄好。
他嘿嘿一笑,“嗳!我知道啦!”
林昭又问:“你俩什么时候教弟弟妹妹背诗了,我怎么不知道?”
“还不是四崽!”二崽想到什么皱着眉头,觉得妹妹越来越不乖,说道:“那天我和哥哥哄弟弟妹妹午睡,四崽不睡,一直拉着三崽玩手手!”
“我和哥气的不行,给他俩背诗。”他眼睛亮了亮,“娘,背诗很有用诶,我和哥一人一句,才背一首,就是你教我们的《悯农》,四崽就睡着啦。”
又是一顿。
响亮的声音忽而变小。
“三崽没睡,三崽还给我和哥哥背,把我俩背睡着了……”
说到这里,当哥哥的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挠挠头。
顾家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来妹笑的最大声,“哈哈哈……!!”
铁蛋指着二崽,“二崽被三崽哄睡着了哈哈哈!!”
笑声在院子回荡。
好兄弟被亲哥嘲笑,小铁锤眼睛咻咻冒怒火。
(??へ??╮)
他大跨步走到铁蛋身后,用力推他,声音带着愤懑不满,“哥!不准你笑话大崽二崽!!”
铁锤眉头皱着,气呼呼地说:“你不看我的好兄弟脸红的快开小火车啦!”
双胞胎听好兄弟这么一说,脸更红,更像冒烟儿的小火车。
铁蛋突然被推,差点摔个狗啃泥,气得捏铁锤的脸,左右扯。
见好兄弟被‘欺负’,二崽冲上去抱住铁蛋的腰,学他爹教的,想把他绊倒。
他力气太小,没绊动。
“……!”
“哥,帮我!”
大崽上去帮忙,三个穿一条裤子的五岁半小朋友,围住他们铁蛋哥,你抱腰,我挂脖子,他掰脚……手忙脚乱。
“二崽,用力!”
“大崽,摔他。”
“铁锤,抠你哥脚!”
梆梆和来妹起哄,笑哈哈。
院子吵吵闹闹。
顾父顾母还不清楚小孙子记忆力超群意味着什么,听林昭说三崽适合念书,老两口满脸笑。
“三崽能念就念,爷给掏学费。”顾父一拍大腿,支持小孙子念书。
他年轻时去大城市讨过生活,比村里老头多点见识,知道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差别。
顾母说:“都供。阿澜,梆梆,来妹,铁蛋,铁锤,还有鱼鱼,都一样,只要能念,家里就供。”
她攒了钱的。
黄秀兰和赵六娘高兴不已。
有文化出路多,她们没文化,但是会看的呀,老三媳妇儿怎么做,她们怎么做!
三崽从害羞的情绪里出来,小手勾住林昭的尾指,音色稚嫩干净,“娘,教?”
顾承淮把儿子抱过来,“爹教你,让你娘吃饭,你娘还要上班。”
末了,给媳妇儿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吃饭。
林昭的早饭是顾承淮准备的,热两个花卷,弄点开胃小菜,还给她冲一杯奶粉。
有吃有喝,都是林昭喜欢的。
也是她能吃完的分量。
三崽无所谓谁教,小奶娃坐在高大俊美的军官怀里,眼眸深黑,瞳仁因情绪稳而显的淡,手搭在膝上,乖巧坐着,认真听讲。
“爹先教你认识字典,字典是工具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可以通过查字典,知道它的读音和意思。
字典里的词语是按照字母顺序,也就是拼音,或部首排列的,就像排队一样,A在最前面,Z在最后面……”
顾承淮的声音低沉好听,平日说话音色偏清冷,冷淡的像冬日松树枝头的雪,和自己的崽说话,会特意放缓语气。
黄秀兰和赵六娘感觉陌生。
妯娌俩躲在灶房嘀咕。
“老三两口子咋看着比才结婚那会都腻歪啊?”赵六娘小声说。
“久别胜新婚,再说了……”黄秀兰笑着摇头,“三弟啥时候和三弟妹闹过别扭,大崽娘稍稍给个好脸,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啥事在他那里都过得去。”
她十几年前刚嫁进来时,老三还是个少年,那会的他瘦弱冷漠,黑眸里的情绪永远都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极少笑。
总是在看书、干活,看书、干活……
后来,离家当兵,几年没回来,再回来时,褪去青涩,内敛沉稳,气势如渊。
回来没多久,他忽然说他要结婚。
那天,黄秀兰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由衷的、愉悦的笑,她当时就觉得,他一定喜欢惨了那个姑娘。
果然如她所想。
顾家最大的耙耳朵出现了!
院外。
林昭吃完饭,顾澜收拾了碗筷。
顾承淮放下三崽,让他自己先看,等回来再教他。
他回屋取了媳妇儿的宽檐帽和小布包,把帽子给林昭戴好,推上自行车往外走。
“媳妇儿,走,我送你上班。”
林昭背好布包,紧步跟上。
大黄带着小琥珀紧随她身后。
自从女主人上班,两个毛孩子日日送她到村口。
“这狗养的不错。”顾承淮随口夸。
琥珀仿佛听出男主人在夸自己,短小的尾巴转成螺旋桨,欢快地围着他打转。
短短几天,吃的好,瘦骨嶙峋的大黄和它的孩子,皮毛恢复光泽,身体越来越圆滚,宛若新生。
“那是,大黄能看家,还能照看三崽四崽,是最靠谱的。”林昭摸摸大黄的大脑袋,大黄在她手心蹭蹭,眼睛湿漉漉,充满信任。
“而且还聪明,不看它都知道你是自己人吗。”
她像夸自己的孩子般,夸着大黄。
大黄尾巴晃的飞快,用大舌头舔铲屎官的手。
林昭又撸一把大黄的脑袋,做着让回的手势,“行了,回去吧。”
大黄蹲坐在那里,琥珀在她旁边打转,像之前一样,目送主人远去。
自行车行到拐角处,林昭还能看见两只狗狗的身影,她抱着顾承淮的腰,感慨地说:“大黄真的成精了,我说什么它好像都能听懂。”
“喜欢狗?”顾承淮侧头看她一眼。
“不是喜欢狗,是喜欢大黄,发疯乱咬的狗我一点也不喜欢。”林昭纠正他的话。
顾承淮低低一笑,“部队有退役的军犬,都是训练好的,能听懂人话。等你们去随军,我带你去看看,要是有喜欢的,我们领养一只。”
在人都吃不饱的年代,这话简直离谱,惯媳妇儿惯的没边儿了!
林昭扣他腰身的手微紧,夏天布料薄,感受到衣下的肌肉弧度,紧实,完美,没忍住摸了摸。
“现在就有军犬?!好啊,到时候你带我去!一只不够,养三只!”反正她能用积分换狗粮。
那进阶版狗粮还没用过呢,今晚试试。
顾承淮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抓住媳妇儿不安分的手,扣在掌心,嗓音含笑,“好啊,你想养几只就养几只。”
林昭的脸靠在他背后,笑道:“你这样,会被战友笑话的。”
“笑话什么?”顾承淮挑眉。
“笑你耙耳朵!”
对此,顾承淮丝毫没放心上,被人说两句而已,哪比不上日子过的舒心。
他温声道:“我只知道,爱妻者,风生水起。你是咱家领导,你高兴最重要。”
“顾承淮,你真好。”林昭抱紧他的腰。
后背感觉到酥软,顾承淮凸起的喉结用力滚动,浑身肌肉鼓起,躁动的手心都在冒汗。
克制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今晚让四个崽去爹娘屋子睡?”他征询林昭的意见。
林昭炸毛,掐男人的腰,“顾承淮!”
“你正经点!”
“大白天说这种话,要不要脸!!”
“吃肉要什么脸!”顾承淮决定把不要脸贯彻到底,不然他什么时候和媳妇儿达成生命大和谐。
林昭:“……”
以为媳妇儿不乐意,顾承淮卖惨,“我都一年没有……”
“你还说!你还说!!”林昭小脸一黄,差点跳起来打男人一顿。
顾承淮是个鸡贼的,知道媳妇儿馋他的腹肌,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随着骑车的动作,那处肌肉一动一动的,哪怕不看,都让人眼馋。
“行吗?晚上给你摸。”
林昭伸手捂脸。
(???)?
话题是怎么跑这里的,不是在说狗狗吗?!
“嗯?”顾承淮紧了紧覆在林昭手上的手,从鼻腔发出这么一声。
嗓音低撩。
“我不想再生了。”林昭说。
顾承淮不意外,昭昭生完双胞胎后,他没打算再要。
只是。
那会新婚燕尔,年轻的身体都很躁动,难得见面恨不得腻在一起,计生用品用着不舒坦,激动中不知道怎么被丢开,直接弄进去了。
小夫妻俩怀着侥幸心理,觉得应该没事,谁知龙凤胎来了。
“我等会去医院。”顾承淮也不想媳妇儿再生。
四个崽,够多的。
而且生太多对昭昭身体不好。
“……噢。”林昭应下。
顾承淮知道她不喜欢计生用品,他也不喜欢,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办法,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
一路说着话,夫妻俩来到供销社门口。
目送林昭进去,顾承淮骑车离开。
男人长相俊朗,身量颀长,一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哪怕穿着便服,那紧实健硕的肌肉线条依然若隐若现,气场强悍而内敛,黑眸云淡风轻那么一瞥,便让人不敢多看。
林昭刚进供销社,对上两双八卦、充满火热的眼睛。
“大崽他娘,你吃挺好啊。”李芬脱口而出道。
她一喊‘大崽娘’,林昭下意识摸挎包,拍拍脑袋,漂亮的脸上写满懊恼。
忘给几个崽看照片了!
“什么吃挺好?”她走向柜台,随口问道。
“还装,你家那位啊。”李芬年纪不小,说个话荤素不忌,有时候很炸裂。
“你说我家顾同志啊,是挺好。”林昭落落大方。
李芬还想逗逗她,谁知道林昭那么坦然,瞬间没了心思。
“昭昭姐,你和你爱人怎么认识的呀?”王菊纠结了几秒,顶着通红的耳朵,没忍住问。
林昭看她一眼,简单说了几句,“就那么认识的呗,我从舅舅家回大队,他从部队回来,他主动帮我拎东西,我寻思这人长的俊还不傲,要是能发生点什么故事,一定很精彩,然后就……”
“就怎么样?”王菊眼睛锃亮,蚊子嗡嗡大的声音不经意间调高。
骂不讲理的顾客时都没现在声音大。
“你怎么这么好奇啊?”林昭笑道。
王菊清秀的脸瞬间红透,支支吾吾不说话,低下头佯装忙活。
李芬笑了,“咱们王同志周末要去相亲,这会正紧张,想跟你取取经。”
“真的呀?”林昭好奇。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眸子水润润,定定的看人时,让人心跳扑通扑通。
王菊心跳如鼓,脸上的红晕传到耳根,小声道:“还,还不确定呢。”
想起相亲,害羞的姑娘紧张的揪抹布。
“我知道,祝你顺利呀。”林昭真诚祝福她。
王菊笑了下,“谢谢。”
……
顾承淮径自来到医院,轻车熟路的朝领买计生用品的地方而去。
“同志,买计生用品。”他语气平静,声音低沉。
柜台前,头发浓密但出油的年轻医生抬眼打量他,随口问道:“几个?”
顾承淮眉梢轻挑,出言反问:“能买几个?”
“一次最多只能买一盒,一盒有六个。”
顾承淮皱眉,“太少了。”
单身狗医生嘴角抽搐,说道:“用完洗洗还能接着用。”
顾承淮眉头拧的更紧,语调透出勉强,“先一盒吧。”
年轻医生取出一盒给他,“一块八。”
顾承淮给了钱,目光不经意扫过计生用品,和几年前买的没什么两样,小了!!
他顿了顿,平静地问:“……有大号的吗?”
年轻医生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摇了摇头,“只有标准号的,大号的……还真没有。”
顾承淮没急着离开,问道:“不想再要孩子,除这个……”他修长的手指点点计生用品,接着道:“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女同志上环。”年轻医生道。
上环?
在体内放什么东西吧。
一听就觉得不靠谱。
顾承淮在心里默默打个叉,神色不变,继续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年轻同志第一次碰见他这样的人,说道:“再有就是男同志结扎了。”
“具体说说。”顾承淮神色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