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阿辞的样子。”
最初说出这句话,池虞还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就十分坚定答完他的问题:“愿望就是可以在复明的第一时间,看到你。”
她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少有的明媚模样让周聿辞晃神。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心里潜藏的那些欲.望好像都因为她的这句话重新被撩起来。
想占有她,想抱住她。
而周聿辞也真的这样做了,他克制着自己,把池虞轻轻揽进怀里。
安抚她因为恐惧颤抖的身躯。
“我会陪着你。”
“等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了。”
“我们就见面。”
是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池虞依偎在他怀里,声音很轻:“那就说好了,要第一时间见面。”
“你不许失约。”
周聿辞有一瞬间的恍惚。
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随着面前女孩一张一合的唇在他面前拼凑起来。
他们分别前见的最后一面,是一个黄昏,残阳如血,萧瑟寂寥。
女孩用稚嫩的嗓音对他说:“那就说好了,以后长大我们要第一时间见面。”
“如果你不记得我的样子了,可以叫我阿虞,别人都叫我小鱼,你叫我这个名字,我肯定会记得你。”
“你不许失约哦。”
这样的话,她几乎每天都会对他说。
因此周聿辞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每次都耐心地听完。
每次听完他都会忘记大部分。
那个时候他的记忆力不太好,经常会忘记一些事情,并且这些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严重。
偶尔连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都会不记得。
周聿辞知道这种情况不太对劲,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发现以后,就会每天在他面前复述一次昨天发生的事情。
也包括长大之后要见面的约定。
她生怕他会忘记,每天都会提一遍。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天黄昏下会是最后一面。
第二天,他就被爷爷找到,接了回去,连告诉她这个消息都没来得及。而她也在不久之后随母亲再度搬家,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山区。
他们彻底失散。
被爷爷接回家以后,周聿辞身体渐渐好起来,但记忆力衰减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
周聿辞只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瞒着爷爷去看了心理医生才知道原来他患上了双相。
双向情感障碍。
医生说导致这个病的原因有很多。
也许是因为遗传,也许是因为身体激素水平的改变,还有可能是因为一些重大心理创伤。
比如,至亲的去世。
他没有跟老爷子说他病了,开始吃药接受治疗。起初药物在他身上还有作用,但第二年开始,他的状态又开始严重起来。
他要吃比以前两倍的药量才能起作用。记忆衰减得比以前还要严重。
他忘了很多事情,包括和她之间相处的事情。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周聿辞少有的慌乱,终于显露出属于十六岁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
他积极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但作用并不大。
他拼命想抓住的那些记忆还是在渐渐消失。
应该趁现在还记得做点什么,他想。
于是周聿辞写下了第一封信。
开头是:
阿虞,最近我开始忘记很多事情,怕以后会不记得,所以现在要写一封信记下来。
他在信里用不属于十六岁少年的口吻写下关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最后在信的末尾写:
不过你放心,我记得我们的约定,你在我面前说过很多次,所以我记住了。
你说长大以后要见面。
你说如果我不记得你的样子的话,就让我叫你阿虞。
我不会失约。
……
与其说这封信是写给她的,不如说是写给他自己的,用来留住回忆。
十六岁一整年,他用十六封信记下所有事情。
靠着那些信,他记住了他们的约定,也记住了属于他们的回忆。
他的病没有好,但属于他们的记忆已经写完了。
……
……
傍晚时分,护士来给池虞上眼药,为术前做准备,滴完抗生素眼药水后用纱布将她的眼睛包裹起来。
池虞条件反射般想伸手摸一摸纱布。
被护士连声阻止:“上了药之后就不要碰眼睛了,手上有细菌容易污染眼部。”
池虞点头。
护士走后,室内恢复寂静,一屋暗灯,黄昏的光线透进来。
眼部皮肤被纱布磨着,让池虞有些许不适。
她晃了晃脑袋。
周聿辞垂眼看着她:“不舒服吗。”
池虞:“有点,纱布包着不舒服。”
她总想去揉眼睛。
周聿辞没说话,径直走出了病房,回来时,手上拿着把扇子。
“护士说可以扇扇风,也许可以缓解。”
带着丝丝凉意的风传来,池虞觉得好受了很多。
周聿辞在床边不急不缓摇着扇子。
过了一会,他问她:“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池虞点头,刚才因为眼睛不舒服她没什么胃口,现在倒是有点饿了。
周聿辞把保温杯里的粥倒出来,盛到碗里给池虞。
池虞只是吃了两口,就皱眉,“为什么今天的粥和昨天的粥相差得这么多……”
倒也不是难吃,就是珠玉在前,这碗的味道就显得平庸过头了。
“是吗,都是严管家送过来的。”周聿辞从她手里接过碗尝了一口,随即也皱眉。
但他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这个味道很熟悉。
跟褚白前天做的早餐味道一模一样。
味道淡淡的,不油不腻,尝起来很健康,十分符合他对医生饮食的刻板印象,但就是……不太好吃。
在这一点上他和池虞是一样的想法。
不用想都知道煮这碗粥的人是谁。
除了褚白,没有谁能做出这种口味。
犹豫半秒,周聿辞答道:“可能是换了个厨师吧。”
池虞愣了愣,“换厨师了?可是那个厨师做饭不是挺好吃的吗,而且他家里不是挺困难的,应该不会主动辞职吧。”
褚白也没理由辞退他。
周聿辞默了默,“厨师没有换,只是做这碗粥的人换了。”
在池虞茫然的神色下,周聿辞说:“今天的粥是褚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