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井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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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半纸人轿
光绪二十八年,岭南青石镇笼罩在梅雨湿气中,檐角滴水声如幽魂啜泣。棺材铺学徒李长庚守夜时,忽闻街角传来窸窣声,似是绣花鞋踩在湿纸上的碎响。他推开半扇木窗,见浓雾中飘来一顶猩红纸轿,轿帘翻飞间露出半截青紫手臂,腕间红绸浸着水渍,绣着“柳如烟”三字——正是五年前投井而亡的绣娘。抬轿的纸人面如金箔,眼眶两点朱砂痣渗出血珠,竹制轿杠发出朽木断裂般的吱呀声,惊得檐下黑猫炸毛惨叫,一头撞死在石阶上。
次日清晨,镇东布庄掌柜被发现蜷缩在染缸中,脖颈缠着半截湿漉漉的红绸,十指深深插入染布里,指尖凝着靛蓝与血水交融的污渍。更骇人的是,尸身背部浮现一幅未完成的《百子图》,针脚细密如活人刺绣,唯独孩童的眼眶处空着两个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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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扎纸匠的诅咒
镇上唯一扎纸匠孙瞎子突然闭门不出,用百年老竹扎了八八六十四对童男童女。李长庚送黄纸时,窥见孙瞎子正用朱砂给纸人点睛,笔尖却颤抖如筛糠:“柳如烟要配阴婚,这活接了折阳寿,不接全家都得填命!”话音未落,纸童女脖颈忽然扭转,眼眶滚出混着香灰的泪珠,在黄裱纸上洇出“七命祭”三字。
当夜雷雨交加,孙瞎子房内传出竹骨爆裂声。李长庚踹门而入,见其悬在房梁上,脚下散落泛黄婚书——竟是二十年前他与柳父合谋,将柳如烟八字塞入纸人替镇长挡灾的契约。那些纸人此刻手挽手围成圈,竹骨在青砖刻出“血债血偿”的凹痕,房梁上垂落的麻绳竟自行扭结成绣娘惯用的盘金绣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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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阴阳摆渡
李长庚逃至芦苇荡渡口,遇一蓑衣老妪蹲在岸边烧纸船。她耳垂挂着铜钱大的纸元宝,哑声道:“柳如烟向阎王赊了二十年阳寿,如今要收七条命债。”说着掀开藤箱,内里蜷缩着布庄掌柜僵硬的尸首,“明日丑时乘阴船,把这船票交给摆渡人。”
朽木船头灯笼忽绿忽红,摆渡人斗笠压得极低,接过船票时露出森森白骨:“活人乘船需押魂,你押左手阳寿,还是右手因果?”李长庚瞥见船票浮现孙瞎子生辰,惊觉这是当年被献祭的七个替死鬼索命。阴风骤起,水中伸出数十双惨白手臂,将船票撕作纷飞纸钱,每片纸钱都印着扭曲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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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井底白骨书
循着纸钱指引,李长庚找到柳家废宅。古井旁蛛网密布,井壁传来指甲刮擦声。他垂绳而下,见井底端坐着穿嫁衣的骸骨,指骨紧扣半块龙凤玉佩,嫁衣上盘金绣的鸳鸯竟用人发捻线绣成。此时七盏白灯笼自井口坠下,映出柳如烟浮肿的面容:“他们用我镇了风水,我便教他们尝尝万针穿心的滋味!”
玉佩泛起青光,现出当年场景:孙瞎子将柳如烟八字塞入纸人,镇长用绣针刺入她眉心锁魂,七个乡绅围着古井念《往生咒》,实则为将怨气转为家族官运。李长庚颤抖着掰开骸骨手指,井水瞬间沸腾,无数绣针从梁上倾泻而下,镇上接连传来凄厉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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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红绸渡劫
子时更响,全镇犬吠骤停。李长庚将柳如烟的嫁衣披在城隍神像上,纸衣遇烛火竟渗出黑血,在供桌汇成“以绣为桥”四字。当最后一缕绣线化为灰烬,井底传来铁链断裂声。次日,参与阴谋的七户人家门窗皆贴满血绣,室内只剩七具套着纸嫁衣的干尸,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一枚生锈绣针。
李长庚自此成为走阴人,耳垂永远晃着两枚纸元宝。有人说见他夜半引渡亡魂,纸船头总坐着个穿猩红嫁衣的女子,腕间红绸在月光下蜿蜒如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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