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春天,那时候啊,我揣着祖父临终前紧紧攥在手里的黄铜钥匙,就踏上回李家老宅的路啦。一路上,青石板路还冒着雨后的潮气呢,远处山坳里几缕炊烟悠悠飘着,可咋看都掩不住那座三层木楼投下的阴影。
这老宅可不一般,打明朝就传下来了,族谱里记着,出过七位进士呢。可到了曾祖父那代,就突然败落了,族人也接二连三暴毙。
我站在那爬满藤蔓的朱漆大门前,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冷不丁,井台边那口盖着青石板的古井,“咚”地传来一声闷响。嘿,这可把我吓了一跳。
正愣神呢,一个穿灰布衫的老者拄着竹杖从巷尾转出来了。他瘦得皮包骨头,枯瘦的手指还掐着三枚铜钱,张嘴就说:“后生仔,这宅子开不得哟。昨儿夜里北斗都倒悬啦,井里那位怕是要醒喽。”
我瞅着井沿上暗褐色的苔藓,听人说,那可是三十年前十二位风水先生接连暴毙时喷溅的血迹。当年啊,他们围着井台布下七星镇魂阵,结果到了子时,一个个七窍流血,手里罗盘指针疯转,都指向井底。最年长的陈先生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青砖上写了“孽债”俩字,到现在那砖缝里还渗着暗红色呢。
到了晚上,二更梆子“当当”响过,我举着煤油灯在回廊里走着。走进祖父房间,瞧见雕花木床下压着三道黄符,符纸边缘焦黑卷曲,就像被火烧过一样。床头紫檀匣里躺着半块羊脂玉佩,断口处还有暗褐的污渍。听说是曾祖母投井时扯断的,据说她坠井那夜,十里八乡的狗叫了整整一宿,井水还漫出来,把后院十八棵桃树都给淹死喽。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有湿冷的指尖在我后颈划了一下,吓得我一哆嗦,煤油灯“噗”地就灭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井栏的倒影,这倒影竟然还在蠕动,就像无数细蛇在纠缠。井台那边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混着女人幽咽的哼唱:“李家郎,负心肠,白骨为聘债难偿……”这可把我吓得够呛。
我赶紧摸出玉佩贴在胸口,祖父可说过这是祖传的护身符。谁知道这玉面突然变得滚烫,断口处还渗出黑水,在我掌心蜿蜒成“申时三刻”的字样。这时候,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我壮着胆子上去查看,好家伙,祖父的楠木棺材不知啥时候挪到了天井正中央,棺盖缝隙里还垂出一缕湿漉漉的长发。这一惊一乍的,可把我折腾得够呛。
第二天,晨雾还没散呢,我在祠堂供桌下找到了曾祖父的日记。那宣纸上的墨迹被水渍晕染得厉害,好不容易才辨出“戊戌年四月初七,寅时往井中沉箱”的字样。夹页里还掉出张泛黄的婚书,女方姓名处被朱砂划得稀烂,生辰八字却和曾祖父原配夫人差了整一轮地支。
到了午时,我跟着铜钱的指引,挖开西厢房地面。嘿,三尺之下还真露出个铁皮箱。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对龙凤镯,每对镯子内侧都刻着“永结同心”,落款却是不同女子的闺名。最底下还压着张地契,写着“光绪二十三年购周氏祖坟山地七亩”,这周家啊,就是三十年前突然绝户的那支。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井水在未时突然就沸腾了,浮上来个褪色的红盖头。那布料上绣着并蒂莲,可针脚突然扭曲成密密麻麻的咒文。我照着祖父教的法子,取了井水混着香灰在青石板上画符,这水迹却自动聚成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轮廓,嘴唇一张一合,井底还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这事儿可越来越邪乎了。
等到申时三刻,井口“轰”地喷出丈高的水柱。浓雾里浮现出个穿嫁衣的身影,绣鞋滴着黑水,盖头下传出骨骼摩擦的冷笑:“等了你们李家三代人喽。”说着,她扬手甩出十二条白绫,每根都系着个戴龙凤镯的骷髅,“这些姐妹的怨气,够不够破你们家的文昌局?”
原来啊,当年曾祖父为了保自己的官运,听信了妖道的建议,强占周家祖坟改作风水阵眼。周家小姐拒婚投井,他竟然把十二个陪嫁丫鬟活埋在井里镇魂。那些龙凤镯里封着姑娘们的生辰八字,本想着借她们未嫁之身承灾挡煞呢。
这时候,井壁上突然爬出青苔组成的字迹:“以血还血,子时索命”。我怀里的玉佩开始龟裂,曾祖父留在玉中的残魂哀嚎着被扯向井口。女鬼的指甲“噌”地暴涨三尺,眼看就要刺入我咽喉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晨雾里传来清脆的铜铃声。嘿,原来是那个灰衫老者踏着北斗罡步来了,手中铜钱剑映着月光嗡嗡震颤。他冲着女鬼喊:“周姑娘,冤有头债有主。”说完甩出七枚铜钱定住女鬼,转头对我大声喝道:“快把铁箱里的镯子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成往生阵!”
子时的更鼓声敲响,十二道白影从井底缓缓升起。老者咬破中指,在婚书上画出血符,用火折子一点,“呼”地一下,井水倒卷成漩涡。女鬼的盖头被风掀起,露出半张白骨半张芙蓉面,她喊着:“李家后人,记住这井里锁着的不止是怨……”话还没说完,玉佩彻底碎裂,曾祖父的虚影惨叫着被吸入井中。
黎明时分,古井“轰”地塌陷成一个深坑,坑底散落着锈蚀的铁链和碎骨。老者擦着汗说:“七星镇魂阵反成了养煞局,好在及时用往生咒超度。”他指着东方泛白的天空,“但井眼通着阴脉,每逢甲子还会……”话没说完呢,远处就传来新井台修建的夯土声,几个工人正把刻着镇符的青砖垒进地基。
我要离开的时候,怀里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烫。我转身一看,新建的井沿上不知啥时候多了个湿漉漉的手印,在朝阳下还泛着淡淡的红,这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