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时雍混迹官场几十年,是老江湖老油条,没有被叩阕吓到。
认怂,等于认罪。
一旦认罪,什么都没了。
更何况一群刁民叩阕,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刁民能拿他做什么?
王时雍昂着头,自信道:“臣执掌开封府,一向以大宋的江山社稷为己任,以黎民百姓的生计为己任,绝对没有违法乱纪,请官家明察。”
说话时,王时雍朝白时中看去,希望白时中帮忙。
可是,白时中却撇开目光。
情况不明,先观望。
白时中不搭理,让王时雍的内心不爽,又看向其他同僚,希望有人能帮忙。没想到一起喝酒玩乐的人,都作壁上观。
没有一个人声援。
却在此时,李纲站出来,郑重道:“官家,臣有本奏。”
赵桓问道:“李相公有什么事?”
李纲回答道:“王相公是开封府尹,朝廷重臣。这样的身份被人构陷,必须彻查清楚。”
王时雍一脸感激神色,连忙道:“李相公说得对!”
李纲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继续道:“官家圣明烛照,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臣请官家出面,亲自到宣德门处置,安人心,安民心。”
王时雍瞪大了眼睛。
皇帝亲自处置,这不是帮他,是在拱火。
这一刻,王时雍心头更是慌了,情况正在失控。
不等王时雍开口,赵桓说道:“李相公说得对,朕决不允许任何人构陷大宋的重臣。既然所有百官在,随朕去宣德门亲自见证。”
王时雍连忙摆手,急切道:“官家,都是贱民的污蔑。臣认为,只需要派遣禁军,把贱民驱逐就是了。”
赵桓凛然道:“王卿不必担心,朕会还你公道。”
他看向文武百官,高声道:“王时雍被构陷,朕要替他撑腰。你们被构陷,朕也一样会替你们撑腰,不允许任何人污蔑。”
“官家圣明!”
李纲率先开口。
徐处仁一副感动模样,戏谑的扫了王时雍一眼,连忙道:“官家圣明。”
其他文武百官也表态,都觉得皇帝仁义。
王时雍却彻底慌了。
大庭广众下,更有无数人叩阕,对他会很不利。
偏偏,赵桓先一步走出紫宸殿,李纲、白时中、吴敏和徐处仁四位相公紧随其后,其他的文武百官跟着一起。
王时雍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宣德门外。
赵桓来到了城门口,看到了云集的百姓,高声道:“朕听到有百姓敲响登闻鼓,要状告开封府尹王时雍。要状告的尽管来,朕亲自处置。”
“学生曹奇,状告开封府尹王时雍。”
曹三郎被父母抬着出来,急切道:“学生是太学士子,两个月前,王时雍强行征收酒肆的酒去犒劳金人。学生出言阻止,被王时雍的人打断双腿,请官家做主。”
“小人也要状告。”
李福来上前跪下,愤怒道:“王时雍为了犒赏金人,抓走小人的女儿二丫,如今生死未卜,请官家做主。”
“小人状告王时雍的马车在虹桥,撞死小人的儿子。”
“卑职是开封府户曹司的小吏,状告王时雍色中饿鬼,仗着权势奸污小人的妻子。”
“民妇是百香楼的老鸨,状告王时雍每次喝花酒,都点两个花魁却不给钱,欠我百香楼三千六百两银子。”
……
声声弹劾如刀,刺入了王时雍的心中。尤其今天的弹劾不是虚假的,都是属实,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不是偶然。
这是有预谋的。
王时雍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急切道:“官家,臣冤枉啊。”
赵桓冷着脸,沉声道:“百姓冤枉人,怎么没去污蔑李相公和白相公,偏偏冤枉你呢?”
“身为开封府尹,不以身作则,反而自甘堕落,在堕落中变坏,在变坏中变态,淫人妻女,枉为父母官。”
“皇城司何在?”
朱伯材上前来,高声道:“臣在。”
赵桓吩咐道:“摘去王时雍顶上的官帽,剥去身上的官袍。”
“遵命!”
朱伯材带着皇城司的人上前,摘掉王时雍的官帽,又剥去衣袍。
王时雍急了,连忙道:“臣虽然犯罪,却是有功于朝廷的。请官家念在臣多年劳苦的份上,饶了臣一回。”
赵桓问道:“这么说,你认罪了?”
“认罪,臣认罪。”
王时雍连忙回答。
人证事实都在,他想辩驳也没有机会,最重要的是没人替他撑腰辩驳。
赵桓杀气腾腾,冷声道:“既然你认罪,朕念在你有功于朝廷的份儿上,免去开封府尹的官职,再处置五十军棍。”
王时雍心头大喜,连忙道:“谢官家隆恩。”
五十军棍问题不大。
虽然没了官职,还要挨打,可是他能活着,就还有起复的机会。
赵桓瞥见王时雍的喜色,冷冰冰下令道:“朱伯材,当着百姓的面行刑。五十军棍,一棍都不能少。给朕用心的打,好好的打。”
朱伯材明白了皇帝意思,郑重道:“请官家放心。”
他看向皇城司的人,冷测测道:“官家的吩咐,都听清楚了吧?谁不用心,就别在皇城司干活了。”
皇城司士兵得令,提着笞杖走到王时雍的面前,示意王时雍趴下。
王时雍直接趴下,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计数的士兵喊话,皇城司行刑的士兵抡起笞杖打下。
砰!!
第一棍砸在王时雍的屁股上,臀部的肌肉翻滚,劲力入侵,王时雍嗷的一下尖叫起来,身体紧绷,只觉得痛入骨髓。
砰!!
第二棍随之落在屁股上。
王时雍再度惨叫,屁股上更是传来一声咔嚓声响,盆骨裂开。
砰!砰!!!
笞杖落在屁股上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百姓看在眼中,看得热血沸腾,高呼打得好。打到第十棍下去,王时雍嘴角吐血,瞪大充血的眸子,歇斯底里道:“官家,饶命啊!”
声音落下,王时雍脖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百官见状都吓得有些怕,因为今天这场景着实令人胆寒。
白时中坐不住了,劝道:“官家,杖刑太惨烈,是否有些过了?”
赵桓笑道:“白相公真是好人,竟然主动为王时雍分摊。也罢,朕让人少打十军棍,你去自领十军棍。”
白时中心中无奈。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帮王时雍领军棍?
皇帝老喜欢无中生有。
白时中不敢辩驳,解释道:“臣一向体弱多病,经不住打,让王时雍自己受罚吧。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官家打得好。”
赵桓点头道:“你说得对!”
白时中不再说话,看着昏死过去,却还在挨打的王时雍,忍不住摇了摇头。
太惨了!
撞击声,还在不断的响起。
刚刚打倒了二十军棍,行刑的士兵却停下,来到赵桓身边道:“官家,五十军棍还没有结束,王时雍死了。”
“打得好!”
人群中,忽然传来了喊声。
“官家万岁!”
更有百姓呐喊了起来。
百姓有冤屈,皇帝亲自来解决,更是活生生打死了王时雍,宣泄了百姓的仇恨。
许多的百姓抱头痛哭,或是喜极而泣,更有无数的百姓高呼官家万岁。
赵桓看着百姓感动的样子,心中叹息。其实他没做什么,反而利用百姓对付王时雍,却得到百姓的感激。
百姓难,更是辛苦!
要让大宋崛起,要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赵桓安抚了百姓,才看向麾下的百官:“王时雍身为开封府尹,东京城一百余万百姓的父母官。”
“不仅没有保境安民,反而知法犯法,违法乱纪。”
“一个开封府尹坏了,整个府衙就烂了。整个府衙烂了,东京百姓头顶就没了青天。”
“这是绝不允许的。朕发现一个,就杀一个。”
赵桓掷地有声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好好记清楚。”
李纲听到赵桓的话,既感动,又欢喜。
官家彻底变了。
曾经的官家,登基后只想着夺权,想彻底清除太上皇的势力,想着向金人求和苟安,没有关注过底层百姓的生死。
如今,官家心系百姓,愿意为百姓做主。
这是大宋之福。
在官家的率领下,大宋一定能守住江山社稷,未来也一定能崛起。
李纲激动下道:“官家的嘱咐,臣谨记于心。”
白时中心中很不以为然。
当官了不享受,不贪权,还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白时中嘴上却说‘臣谨记于心’,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
赵桓训斥了百官,又安抚好百姓,才解散云集的百姓,带着所有官员往紫宸殿去。
回宫路上,赵桓吩咐朱伯材去查封王家,捉拿王家的人。
王时雍死了。
王家还有同罪的人。
只要犯罪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尤其王时雍贪污的钱,全部要收缴上来。
朱伯材得了吩咐,也迫切的去抄家。
赵桓一路回到殿内坐下,沉声道:“王时雍死了,开封府尹空缺,你们说,谁适合执掌开封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