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周桐正在院子里扎马步,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小桃直接把院门踹开了。
\"大人!现在能去看炼铁了吧?\"少女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的菜刀把晾衣绳上的中衣划出条口子。
周桐眼皮直跳:\"急什么?炉子说不定还没...\"话音未落,墙头突然冒出几个脑袋——赵德柱带着一队兵痞翻墙而入,靴子踩塌了刚发芽的菜畦。
\"小说书!\"赵德柱嗓门大得惊飞树梢麻雀,\"小李说你那铁水比娘们的绸缎还滑溜!\"
周桐抄起扫帚就往这群人身上招呼:\"上次喊你们来搬矿石,一个个说要去扫茅厕!\"扫帚柄精准戳中万科的屁股,\"现在知道来献殷勤了?\"
赵德柱灵活地躲到石磨后面:\"你那炼铁坊三天炸两次,比军营演武还热闹!\"他掰着手指算,\"上月初八崩飞的砖头砸坏箭靶,十五那天火星子燎了粮仓篷布...\"
\"放屁!哪有这么频繁!\"周桐气得把缠满绷带的手怼到他眼前,\"老子被烫成这样都没吱声,你们倒来讨医药费?\"
老王端着粥碗从厨房出来,见状直摇头——院墙上又多了几个鞋印。自从少爷开始炼铁,这墙头都快被各路人士踏平了。
\"小说书您行行好,\"赵德柱突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个油纸包,\"炊饼夹酱肉,特意给您留的...\"他贼兮兮凑近,\"就让我们开开眼?\"
周桐闻着肉香,绷着的脸终于松动:\"等纯碱到了再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只见杜衡带着衙役们乌泱泱涌进院子,后面还跟着探头探脑的陶明。
\"大人!\"杜衡作揖时腰弯得极低,\"听说您炼出了削铁如泥的...\"
周桐扶额:\"小李那个碎嘴子!\"他瞪向躲在人群后头的年轻铁匠,\"我是不是该把你塞炉子里熔了?\"
小李缩着脖子辩解:\"就、就跟王婶提了一嘴...谁知道她传遍菜市场...\"
人群突然分开条道——徐巧拎着捣衣棒冷脸出现。众人顿时噤若寒蝉,赵德柱甚至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
\"要闹去前院衙门闹。\"徐巧的棒子点在石桌上\"咚咚\"响,\"菜畦踩坏的,今晚自己来补种。\"
一刻钟后,县衙点卯现场活像赶集。衙役们挤眉弄眼地传看那块样品铁,陶老捧着铁片的手都在抖:\"这纹理...这手感...\"
\"都听好了!\"周桐一拍惊堂木,\"今日特许半日假...\"话音未落,堂下已经跑得只剩残影,连向来稳重的杜衡都提着官袍健步如飞。
回府路上,周桐身后逐渐长出一条\"尾巴\"——卖炊饼的张嫂、扛着扁担的货郎、甚至抱着婴孩的妇人都加入了队伍。等接到小桃和老王时,整条街已经水泄不通。
\"好家伙...\"周桐望着人山人海直咂舌,\"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要公开处斩呢!\"
炼铁坊前,老张正指挥学徒加固炉子。见这阵仗,老铁匠手里的榔头\"当啷\"掉在地上:\"大人...这是要造反?\"
赵德柱已经带头冲进作坊,突然\"嗷\"一嗓子蹦出来——摸铁锭被烫着了。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胆大的孩童趁机钻进去看稀奇。
\"都离远点,都做好防护!\"周桐不得不跳到石碾上维持秩序,\"先说好,今天只是试炉......哎哟谁踩我脚!\"
他的喊声刚落,人群顿时像炸了锅的蚂蚁。
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脸色煞白,慌忙把娃儿往怀里拽:\"狗剩!回来!\"
\"二丫别过去!\"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被娘亲拎着后领拖回来,小脚还在空中直扑腾。
街口的刘老三最是麻利,抄起摊煎饼的铁锅就顶在头上,活像个戴斗笠的乌龟。旁边卖陶器的更绝,直接钻进个半人高的大水缸里,就露出双眼睛滴溜溜转。
衙役们最是滑稽。站在前排的几个腿肚子直打颤,想跑又不好意思。杜衡咽了口唾沫,偷瞄身旁的赵德柱——这厮虽然脑门上全是汗,却梗着脖子杵在原地。
\"看、看什么看!\"赵德柱声音都在发抖,却还强撑着踹了脚想溜的万科,\"老子带的兵.......嗷!\"话没说完就被周桐用扫帚敲了脑袋。
\"愣着等开席呢?\"周桐指着散落各处的门板、箩筐,\"去搬点掩体啊!炸伤了明天照样点卯!\"
他忽然瞥见老王正往磨盘后面缩,气得直跺脚,\"老王!把我的护具还我,你他娘的自己找去!\"
炼铁坊门口顿时鸡飞狗跳。赵德柱扛起两扇门板当盾牌,杜衡不知从哪摸出个竹编粮囤扣在身上,最绝的是个瘦衙役,居然把县衙鸣冤鼓给卸了,蹲在里面只露个发髻尖儿。
老张擦着汗凑过来:\"老爷...这人比炉子还多...\"他手抖得连铁钳都拿不稳,\"要、要不改天...\"
\"改什么改!\"周桐自己也紧张得后背湿透,声音都变了调,\"今天要是再炸了,明天全县都得传周大老爷放炮仗崩了半条街!\"
他抓起装纯碱的陶罐,突然僵住了:\"老张.....你说加多少合适?\"
老铁匠瞪圆了眼:\"不是您说要加这个......\"
\"我哪知道具体比例!\"周桐压低声音,\"书上就写'适量'.......\"他心一横,哗啦倒了半罐进去,\"管他呢,炸了算我的!\"
身后传来\"叮铃咣当\"的声响——铁匠徒弟们正默默往身上绑铁皮围裙,有个机灵的甚至把炒菜的铁勺别在了裤腰带上。
周桐嘴角抽搐:\"你们这是...\"
\"老爷明鉴!\"年轻学徒一脸诚恳,\"等您啥时候摘护心镜,俺们再脱!\"
小桃倒是兴冲冲地往炉子边凑,被周桐一把揪住后领:\"小祖宗哎!你这脸蛋要是烫出疤,巧儿能把我挂城楼上晒成肉干!\"
少女不满地撅嘴,却见周桐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铁面具:\"要看去那边看,戴好这个。\"面具明显是连夜改的,眼部还细心地衬了层丝绸。
炉火渐旺时,整个炼铁坊鸦雀无声。周桐握着铁钎的手心沁出汗水,在木柄上留下深色印记。
\"鼓风!\"他一声令下,八个壮汉同时拉动牛皮风箱。改良后的鼓风管发出\"呜呜\"怪响,炉内顿时腾起幽蓝色火舌。
\"我的亲娘咧!\"躲在门板后的赵德柱一哆嗦,\"这声儿怎么跟冤魂索命似的...\"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爆响,炉顶喷出三尺高的金红色火柱。人群齐刷刷后仰,活像被狂风吹倒的麦浪。卖陶器的直接带着水缸往后滚了三圈,鸣冤鼓里的瘦衙役\"咚\"地撞在鼓壁上。
\"莫慌!正常现象!\"周桐扯着嗓子喊,却悄悄往石碾后挪了半步。
炉内铁水开始翻涌,表面泛起银白色浪花。老张突然瞪大眼睛:\"老爷快看!铁水在吐泡泡!\"
周桐一个箭步冲上前,差点被热浪掀个跟头。只见铁水表面确实浮着珍珠般的气泡,每个炸开时都迸出细碎的金星。
\"纯碱起反应了!\"他抄起长柄铁勺,舀起一勺铁水。流动的金属在阳光下呈现出奇异的青金色,像融化的翡翠。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铁水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鱼鳞状纹路。老王激动得直拍大腿:\"龙纹!这是龙纹钢啊!\"
\"都退后!\"周桐突然暴喝。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炉内突然\"噼啪\"炸开一朵铁花,飞溅的火星在空中划出数十道金线。
\"哐当哐当\"一阵乱响——赵德柱直接把门板扣在头上,万科钻进了运煤的独轮车,杜衡的粮囤上瞬间插满火星,活像个燃烧的刺猬。
小桃却从周桐腋下钻出脑袋:\"好漂亮!像过年放炮竹!\"
\"漂亮个鬼!\"周桐一把将她按回身后,顺手在那翘臀上拍了一记,\"再乱动今晚罚你抄《女诫》!\"
最惊险的时刻来了。当周桐将铁水导入模具时,一股白烟突然腾起,伴随着刺耳的\"嘶嘶\"声。离得最近的几个老人直接跪下了,有个甚至开始念往生咒。
\"成了!\"老张突然大吼。烟雾散去,模具中的铁锭呈现出均匀的雪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死寂。
然后\"哗\"的一声,人群如潮水般涌来。赵德柱把门板一扔,直接扑到铁锭前:\"老子先摸!\"结果指尖刚触到就烫得直甩手:\"烫烫烫!比婆娘的火钳还烫!\"
小桃灵活地钻到最前面,拔出佩剑就往铁锭上砍。\"铮\"的一声清响,她那把佩剑竟然崩出个豁口,而铁锭上只留下道白痕。
\"我的剑!\"少女心疼得直跺脚,转眼又眼睛发亮,\"少爷!我要用这个打新剑!\"
周桐正用铁钳翻看铁锭,闻言头也不抬:\"行啊,等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十招......\"
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被举到空中——赵德柱带着兵痞们把他抛了起来。
\"周青天!神匠老爷!\"欢呼声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卖炊饼的孙嫂子趁机把热乎乎的炊饼塞进周桐怀里,卖陶器的则往他腰间挂了串护身符。
\"放我下来!\"周桐涨红着脸挣扎,\"铁锭还要回火处理...哎哟谁摸我屁股!他娘的重庆来的是吧........\"
混乱中,老王抱着个布包挤过来:\"少爷,夫人刚差三滚送来的。\"打开一看,是件崭新的官服,袖口还细心地绣了防火的云纹。
周桐摸着官服傻笑时,没留意到坊外老槐树上,徐巧正悄悄收回远眺的目光。她嘴角噙着笑,转身消失在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