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二年,寒冬腊月,冷风如刀,割在人的脸上生疼。
乱葬岗中,一座荒废的枯井里,纳兰雪棠蜷缩在黑暗的角落,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三天前,官兵如恶狼般追捕她,慌乱间她躲进这枯井。
为了逃过一劫,她生生憋气半个时辰,那滋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脖子,差点断了气。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躲过厄运。
她的一只耳朵被野狗啃掉,钻心的疼痛让她几近昏厥。
此刻,井底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尸味。
纳兰雪棠冻得瑟瑟发抖,舔了舔冻僵的指尖,试图让自己暖和些。
就在这时,井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
“哟,这不是纳兰家的掌上明珠么?”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纳兰雪棠听出,是吏部尚书之子叶澜风。
她心中涌起无尽的恨意,可眼下这副模样,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紧闭双眼,佯装死去。
叶澜风一脚踢开半块墓碑,腰间的玉佩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冷冷的青光。
他一步步靠近井口,居高临下地看着纳兰雪棠,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冷笑:“你爹贪的军饷够买多少口棺材?”
纳兰雪棠咬着牙,心中暗自咒骂:“叶澜风,你这个混蛋,我纳兰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赶尽杀绝!等我有机会,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叶澜风见她毫无动静,以为她真死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很快泛起了邪念。
他解下腰带,一步步朝着井口下爬去,嘴里还嘟囔着:“死了也不能便宜你,怎么也得让本公子乐呵乐呵。”
纳兰雪棠感觉到叶澜风靠近,心跳急剧加速。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找到可以防身的东西,可周围除了冰冷的泥土和腐叶,什么也没有。
完了,难道今天真的要在此地受辱?搞不好这个叶澜风还会对她先奸后杀。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没报仇!
纳兰雪棠在心中疯狂呐喊。
冰凉的匕首划开她的衣襟,纳兰雪棠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屈辱和愤怒让她眼眶发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公子,不好,有狼来了,快跑啊!”
“什么?有狼?”
叶澜风吓了一跳,他匆忙提上裤子,在小厮的帮助下上了井。
“公子,这个女人怎么办?”
“来不及管她了,先走!”
说罢,叶澜风便跟小厮一起,飞也似的跑走了。
不远处,两道幽绿的目光注视着叶澜风几人。
见他们已经走远,便甩了甩自己的狼头,缓步走到井边,探头朝下看去。
纳兰雪棠吓得瑟缩成一团。
刚走了一个叶澜风,又来一匹狼,她怎么这么命苦。
可这头狼似乎并不打算吃它。
只见它后退两步,然后慢慢的立起了身子。
渐渐的,它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变成了女人曼妙的身躯。
“这是什么东西?”
纳兰雪棠瞪大了双眼,嘴巴张成了圆型。
她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和恐惧,注视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女人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在月光下,纳兰雪棠能看清她飘逸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
纳兰雪棠惊魂未定,还没缓过神来。
“没死透?”
清冷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冬夜的霜气。
纳兰雪棠仰头,看到一个面容绝美却神色淡漠的女子。
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瓶子,瓶子在她手心滴溜溜转着圈。
纳兰雪棠扯下破衣袖,手忙脚乱地捂住被划开衣襟的胸口,又惊又疑道:“你……你是谁?”
“我叫司徒半梦,来收你仇人魂魄。”
司徒半梦言简意赅,月光洒在她身上,周身仿若笼着一层光晕,真如谪仙临世。
收魂?
她是来自仙界还是地府?
纳兰雪棠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眼前的情景太真实,不像梦境。
如今自己被困井底,还是先出去要紧。
于是,纳兰雪棠忙不迭道:“姑娘要收魂,先救我出去!”
“急什么?”司徒半梦脚尖轻点,毫无征兆地落入井底,稳稳站在她面前。
而后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迫使纳兰雪棠与她对视。
纳兰雪棠想挣扎,却发现动弹不得,只能听她继续道,“你这张脸若毁了,复仇计划要推迟二十年。”
说罢,司徒半梦指尖轻轻掠过她脸上和耳朵的伤口。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本不断渗血的创口,血珠竟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逆回皮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雪棠瞪大双眼,满是不可思议,“你……你这是仙法?”
司徒半梦松开手,神色淡然:“小事一桩。”
“咕噜——”不合时宜的声音从纳兰雪棠肚子里传出,在寂静的井底格外响亮。
纳兰雪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地捂住肚子,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司徒半梦却像没听到,自顾自从袖中掏出个精致的翡翠盒。
纳兰雪棠满心疑惑,想着这盒子里莫不是藏着什么救命的丹药?
可盒子打开,却是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镇酸梅汤。
“喝吧,刚从御膳房顺的。”司徒半梦递过去,神色如常。
纳兰雪棠嘴角抽了抽,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给她喝酸梅汤?
但肚子实在饿得咕咕叫,也顾不上许多,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酸甜的汁水滑过喉咙,竟让她精神一振。
“多谢姑娘搭救,只是……为何帮我?”纳兰雪棠喝完,抹了抹嘴,鼓起勇气问道。
司徒半梦把玩着锁魂瓶,语气波澜不惊:“我是猎魂师,收魂是我的本职。”
“你仇家作恶多端,灵魂污浊却力量强大,收了对我有益。顺手帮你复仇,不过是看你可怜,也省得我多费功夫去找他们。”
纳兰雪棠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又觉得这事有些荒诞。
但不管怎样,这个神秘的司徒半梦,确实给她黑暗的世界撕开了一道光。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纳兰雪棠看着司徒半梦,眼神中多了一些光彩,“我要让叶澜风、沈逸尘那些人,血债血偿!”
司徒半梦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别急,从今天起,我教你本事,保准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
说着,司徒半梦抬手,一道灵力注入纳兰雪棠体内,她只觉浑身暖洋洋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日子,司徒半梦开始传授纳兰雪棠易容术、防身武功,还有一些巧妙的打探消息之法。
纳兰雪棠学得认真,心中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柔弱女子,有了司徒半梦相助,她离复仇的那天,越来越近了 。
*
一个月后,京城最热闹的醉红楼里张灯结彩,宾客们推杯换盏,喧闹非凡。
台上,一位身着异域服饰的舞姬“阿黛”正随着欢快的胡乐翩翩起舞。
她身姿婀娜,眼神勾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迷人魅力,引得台下众人纷纷叫好,眼睛都看直了。
而在这如痴如醉的人群中,吏部尚书之子叶澜风更是色眯眯地盯着阿黛,嘴角流露出一丝贪婪与猥琐。
一曲舞毕,叶澜风迫不及待地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阿黛走去。
还没等他靠近,阿黛突然柳眉一挑,手腕轻抖,一条银鞭如灵蛇般飞了出去,精准地缠住了叶澜风的手腕。
叶澜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踉踉跄跄地被拖进了后台,又被拉进了一间堆满账本的密室。
密室里,烛火摇曳。
阿黛利落地摘下面纱,露出纳兰雪棠冷峻的面容。
“叶澜风,没想到会是我吧?”纳兰雪棠盯着叶澜风,眼中的寒意似乎要将他冻住。
叶澜风惊恐地瞪大双眼,想要挣脱,却发现银鞭越缠越紧。
“你……你想干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也抖得厉害。
纳兰雪棠冷哼一声,将一本本账册“啪”地拍在桌上,“沈大人的盐引、李御史的把柄,这里面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的罪证。
“叶公子,若不想人头落地,就乖乖按我说的做。”
叶澜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哆哆嗦嗦地看向账本,想要狡辩,却又无从开口。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他颤抖着声音问。
纳兰雪棠冷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知道,现在你的命就攥在我手里。”
纳兰雪棠心想,曾经高高在上、肆意践踏她家的人,如今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真是报应。
与此同时,在沈府的佛堂里,一片静谧。
沈逸尘像往常一样,跪在蒲团上虔诚诵经。
突然,观音像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紧接着,一道空灵的梵音响起:“沈逸尘,你私扣的三十万两赈灾银,够买多少往生咒?”
沈逸尘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佛珠“啪”地掉落在地。
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向观音像,“谁?是谁在说话?”
司徒半梦躲在暗处,强忍着笑意,继续模仿梵音:“你犯下的罪孽,天理难容,还不速速悔改。”
沈逸尘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观音菩萨显灵了,观音菩萨饶命啊,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而纳兰雪棠这边,正威逼利诱着叶澜风。“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在关键时候把这些证据交出去,再把沈逸尘拉下水,我就留你一条活路。”
她盯着叶澜风,一字一顿地说。
叶澜风为了保命,只得连连点头,“我……我都听你的,你可千万别杀我。”
纳兰雪棠看着叶澜风那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心中满是鄙夷,“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说到做到。”
“不过,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这些罪证可够你死一百次了。”
从密室出来后,纳兰雪棠看着醉红楼里依旧歌舞升平,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这场复仇大戏才刚刚开始,叶澜风和沈逸尘,一个都别想跑。
而有司徒半梦在暗中相助,她对复仇成功愈发有信心了。
*
元宵节,京城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五彩斑斓的花灯挂满大街小巷,像是一片灯的海洋。
叶澜风被纳兰雪棠拿捏得死死的,按她的吩咐,在这热闹的灯会上找准时机。
只见他突然冲上前,一把揪住沈逸尘的衣领,大声叫嚷道:“你我合谋的罪证,都被人捏在手里!你害我至此,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人瞬间都安静下来。
大家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不明白这两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子,怎么会在这元宵佳节当众争吵起来。
沈逸尘脸色骤变,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叶澜风,你是不是疯了!”
可叶澜风却死死揪着他不放,两人拉扯间,引得周围百姓纷纷围观,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最后,两人还不顾形象地打了起来。
纳兰雪棠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托人去报了官,说有人在大街上当众殴打对方。
很快,大理寺的衙役们接到举报匆匆赶来。
人群中,纳兰雪棠正坐在城楼之上,悠哉悠哉地吃着点心,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满是快意。
她看着被衙役们团团围住的叶澜风与沈逸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很快,叶澜风与沈逸尘就被押到了大理寺。
两人一开始本来还心存侥幸,觉得凭借自己的身份,怎么着也不至于坐牢。
谁知这一进去,面临他们的又何止是当街殴打这一条罪?
大理寺卿这次格外清廉,将两人的罪证一条一条列了出来。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两人再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
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恐惧逐渐爬上心头。
“叶澜风,都怪你,你那天是不是疯了,竟然当街找上我,我都快被你害死了!”
沈逸尘恶狠狠的盯着叶澜风,眼珠子都快盯的飞出来。
“我……我也是不得已,纳兰雪棠手上有我们的罪证。”
“她当时说,只要我闹这么一出,她便将证据销毁,我也是听信了她的话才……”
叶澜风缩着脖子,说话间咽了一口唾沫。
“什么,你竟然轻信她的话?”
“你这个蠢猪,你忘了她纳兰家是怎么败的吗?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
沈逸尘气的不轻。
不过,他觉得单凭纳兰雪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让大理寺卿直接治他俩的罪?
他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双大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想到前阵子在佛堂听到的梵音,沈逸尘的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道,真是苍天在惩罚他们?
一声惊堂木将二人的魂拉了回来。
“带下去,关押起来,这罪证我要上呈圣上,让圣上来裁决!”
大理寺卿厉声说道,他对二人怒目而视,心中也出了一口恶气。
沈、叶二人一向作恶多端,他早就看不惯了,正愁找不到证据呢。
前几天,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正是放着这些证据。
虽不知送信的人是谁,可证据确凿,得来全不费功夫。
*
叶、沈两家想保住自家儿子,可皇上震怒,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很快,这两家都被没收了全部财产。
至于叶澜风和沈逸尘两人,则被判了死刑,押赴刑场。
刑场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叶澜风与沈逸尘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他们面色如土,浑身抖如筛糠,昔日的嚣张跋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澜风,沈逸尘,你们也有今天。”
雪棠立在刑场下面,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的仇恨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那些曾经的痛苦、绝望,此刻都化作了对两人的不屑与快意。
就在这时,司徒半梦手持锁魂瓶,缓缓走来。
她的身影在刑场的肃杀氛围中显得格外空灵,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两个灵魂,这次收获不小。”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
“雪棠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纳兰雪棠看着眼前这两个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仇人,笑着往锁魂瓶里塞了把瓜子。
“叶公子爱吃瓜子,沈大人爱听梵音,麻烦司徒姑娘按喜好分配。”
说着,她想起曾经在井底的绝望,想起家人的冤屈,心中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如今,这些痛苦终于要结束了。
随着司徒半梦念起咒语,两道轻烟缓缓从叶澜风与沈逸尘的身体中飘出,被吸入锁魂瓶中。
就在轻烟完全被吸入的那一刻,司徒半梦突然打了个喷嚏:“下次别塞瓜子,灵魂会胀气。”
纳兰雪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在刑场上显得有些突兀,却也带着解脱的意味。
她望着渐渐消失的白衣身影,摸了摸完好如初的耳朵,心中感慨万千。
台上,两人人头落地。
四周传来百姓的唏嘘声,她深吸一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朝着人流涌动的市集走去。
这一刻,她的心中没有了仇恨的负累,只觉得无比轻松。
过去的一切都已成为历史,新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
不久以后,纳兰一家沉冤昭雪,纳兰雪棠终于能活在阳光下了。
她经营起了一家绣坊,日子过的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