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交易所三楼的接待室里，
皮埃尔手足无措地站在抱着胳膊，一脸不高兴的侄女面前。
“真是抱歉，说好都交给你负责的，却突然跑过来。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
“别撒谎了！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声。
整个煤炭交易所都沸腾了。
还夹杂着一些哭泣的声音。
咚咚咚的脚步声，震得整栋楼都在晃动。
大家都欣喜若狂。
也是，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会失业，结果却保住了工作。
而且还是继续做原来的工作。
皮埃尔一边转动着手里的帽子，一边说道：
“不是的，你想想，我们哪有那么多资源派几十个人过来？
费用呢？培训呢？
还有，他们适应新环境期间造成的混乱呢？直接雇佣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一开始就应该这么说啊！
这算什么？
就我一个人，你知道这几天他们看我的眼神有多可怕吗？”
看着抱怨的艾娜伊丝，皮埃尔笑了。
“多亏了你，我们节省了将近70%的人力成本。
如果一开始就和你商量，我们最多只能节省30%。
因为你表现得那么强硬，我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才像是救世主。”
虽然艾娜伊丝很不满，但她无法反驳他的话。
在商业世界里，如果你表现出有求于人的态度，对方就会想方设法地从你身上榨取更多利益。
“这就是实战中的‘推拉’技巧，谈判的基本功。
作为商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做好谈判的准备。
即使你在沙漠中快要渴死，有人拿着你梦寐以求的水，向你要金币，你也应该抱着胳膊，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为什么要买？’”
艾娜伊丝停止了抱怨，认真思考着他的话。
推拉技巧。
类似的说法还有胡萝卜加大棒。
她知道这个概念。
但她没想到可以这样运用。
如果她一直待在家里看文件，就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经验。
“总之，这次你功不可没。这么复杂的矿权问题，即使是商会里的几十名员工，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处理，你竟然一个人就搞定了。”
“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其他几位工作人员，还有玛尔斯……”
艾娜伊丝连忙闭上了嘴。
玛尔斯是暗中帮助贝格森商会的“清道夫”。
他是情报搜集和追踪传闻的专家。
这次她能够解决复杂的矿权问题，除了她聪明的头脑之外，玛尔斯的协助也功不可没。
虽然她很想和他一起庆祝，但他不喜欢抛头露面。
尤其是，他不喜欢别人在背后提起他的名字。
他说，无论在哪里，他都能听到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如果他的存在和名字被大众知晓，他大概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因为他的脑子里会充斥着人们的呼唤声。
所以他选择隐藏自己。
在商会里，只有三个人知道他的名字。
杰拉尔，皮埃尔，还有艾娜伊丝。
其他人通常会用“猎犬带来的情报”或“猎犬开始追踪了”之类的说法来指代他。
“……总之，其他人的帮助也很大。”
“呵呵，不用这么谦虚。多亏了铁面人的气场，把他们都吓住了。”
铁面人。
艾娜伊丝皱起了眉头。
“别这么叫我！铁面人算什么！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个外号也太可怕了吧？”
“呵呵，你的面具难道不是‘推’力的一部分吗？
如果用一个小女孩的脸去威胁他们，会有效果吗？
正是因为铁面人营造的氛围，我的‘拉’力才能奏效。”
两人正在总结这次的经验，
煤炭交易所的所长走了上来。
他下楼还不到三十分钟，就已经喝得醉醺醺，走路摇摇晃晃。
“哈哈，这是我本来准备用来开欢送会的蛋糕！现在是庆祝蛋糕！呜哈哈哈！”
他把装着蛋糕的盘子分别放在皮埃尔和艾娜伊丝面前，然后又回去继续庆祝了。
艾娜伊丝看着下楼的所长，皱起了眉头。
他是喝醉了吗？
他竟然忘了艾娜伊丝不能吃东西。
她只能通过连接在背部的管子注射营养液。
这种情况是从去年开始的。
五岁时，她第一次戴上呼吸面罩的时候，机器每天只需要辅助呼吸两个小时左右。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肺越来越虚弱，戴面罩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去年开始，她就一刻也离不开呼吸机了。
当然，如果她真的想吃东西，也不是完全不行。
摘下呼吸机并不会让她立刻停止呼吸。
但考虑到这个过程的繁琐，以及偶尔吃东西时胃部痉挛的痛苦，她干脆放弃了。
现在，她已经快要忘记甜味、咸味和苦味是什么感觉了。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透过金属滤网吸入的冰冷空气。
“难道……”
难道我要这样被金属装置束缚着，度过余生吗？
无法与他人分享温暖？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艾娜伊丝。”
什么商界奇才，
什么铁面人，
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只是……
“艾娜伊丝！”
叔叔的叫喊声，
让她猛地抬起头。
叔叔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她看到他的目光，向下移动了一下。
艾娜伊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手中的叉子，不仅插进了蛋糕里，还把蛋糕搅得稀巴烂。
大概是因为无法品尝食物的滋味，她把情绪发泄在了蛋糕上。
她把手里的蛋糕放回桌子上。
盘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虽然她已经冷静下来，但手还在颤抖。
这时，皮埃尔递给她一块手帕。
“擦擦眼泪。”
“啊。”
艾娜伊丝摸了摸面具的上半部分。
那里已经积满了水。
那是从她眼中流出来的。
“漂亮的脸蛋都哭花了。”
“……我长得并不好看。”
“又来了，又来了。”
艾娜伊丝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直到感到一丝疼痛，才停止擦拭。
皮埃尔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啧啧，真好，真好啊，爱哭鬼。你未来的丈夫看到会怎么说？”
“……你觉得我会结婚吗？”
“你是独身主义者？”
听到皮埃尔调侃的语气，艾娜伊丝赌气地说道：
“谁会娶我啊……”
艾娜伊丝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连接着呼吸机的管子，
连接在背部的调节胸腔压力管子，
以及连接在侧腰的营养液管子。
金属面罩的滤网不断发出嘶嘶的漏气声，
身后的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
“啧啧，看看你的眼神，这样下去，就算遇到喜欢的男人，你也抓不住啊。”
“……直接抓住不就好了。”
“恋爱哪有那么简单？恋爱也需要技巧，就像我刚才说的推拉技巧，在男女关系中也很重要。”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皮埃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男女关系也和谈判差不多，需要运用推拉技巧，把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握紧拳头，做出捏碎什么东西的动作。
艾娜伊丝歪着头。
“但是叔叔，你在婶婶和姐姐面前，可是唯命是从啊。”
听到她的话，皮埃尔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咳咳，那，那是因为……怎么说呢……对于真正想要的东西，即使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真正想要的东西……即使失去一切也在所惜吗……？”
艾娜伊丝的眼神中充满了憧憬。
皮埃尔觉得安慰得差不多了，
于是又补充了一句现实的忠告：
“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时候，有人拿着你梦寐以求的水出现，那水里，也可能是有毒的。”
***
“砰”的一声巨响，把艾娜伊丝从睡梦中惊醒。
她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
这是在都市酒店的房间里布置的她的办公室。
阳光透过南边的窗户，照射进来，已经是上午晚些时候了。
她工作的时候，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房间的角落里，她的保镖，火枪手波尔修骑士正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笑。
看来他一直在看着她睡觉。
“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十分钟。”
睡了很久啊。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件。
那是她睡着之前正在看的文件。
煤矿管理……煤炭储量估算……低碳建筑……
这是贝格森商会正在管理的某个矿区提交的文件。
她就是在审核这份文件的时候睡着的。
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十岁时，持续了几个星期的外出考察。
对于很少离开家门的艾娜伊丝来说，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之一。
只是，在她为数不多的回忆中，经常出现想要杀死她的人，这让她觉得有些讽刺。
“刚才的声音是什么？是波尔修骑士弄出来的吗？”
“好像是马戏团在排练。”
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艾娜伊丝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修剪整齐的花园，现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泥土。
似乎是发生了爆炸。
艾娜伊丝迅速在人群中寻找着某个人。
她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穿着黑色西装的英俊青年，正站在爆炸地点附近。
虽然他的西装和斗篷都沾上了污渍，但他似乎没有受伤。
她正要松一口气，
突然，她的脸色变得僵硬。
因为她看到了从青年斗篷里探出头来的紫色头发的女人。
蜘蛛女，尤拉克妮。
马戏团的成员之一。
看来在爆炸发生的时候，他用斗篷保护了她。
咯吱。
艾娜伊丝的手指轻轻地划过玻璃，然后紧紧地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