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村的四月初,村民们不得不先放下开垦荒田的活,开始着手栽种孟大东家要的甘蔗,大批优选的良品甘蔗做种,更有孟晚请来种了十几年甘蔗的老农,手把手教村民们种植甘蔗。
“看见没,选梢头部和中部蔗茎,从这个地方砍,砍成两三个芽儿一段的种苗,就这么简单。”
老农指着自己砍好的种苗,对其他村民讲解,“砍好的种苗不能直接栽种,还要做些青石水来,把种苗放在里头泡上一天一夜,拿出来等表面的青石水风干了以后,再栽种到田地里去。”
前面的村民们还能听得懂,后面说到青石水就不理解了。
“青石不是地主老爷砌墙用的吗?怎么还能泡成水抹庄稼?”
孟晚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积极的说:“我知道了甘老,青石水是不是可以减少种苗病变?”种地他不在行,但石灰水的作用是杀菌嘛,这个他知道。
甘老琢磨着孟晚的话,“病变?还是孟夫郎会说。之前我们村栽种甘蔗都是泡草木灰的水,后来有家人挣钱了要盖房,买的石灰多了便突发奇想用他泡甘蔗种,没想到他那批甘蔗里竟真的少有木枯花腐,这件事从村里传开了之后,大家便都开始用青石水泡种了。”
甘老也不知道是不是姓甘,总之大家都这么叫他,是孟晚当日在扬州托他师公林易在当地找的。
扬州如今是禹国最繁荣富庶的地方,这老农别看其貌不扬,实际家里便是做糖坊的,也就是林易才能将人请动,让其动身来岭南这等偏远之地来。
他年纪大了,又帮忙张罗买种,路上行程慢些,近些日子才到赫山县。
甘老在红山村留了三日,亲自指点村民们选种,砍种,做青石水,浸泡种苗,栽种进地里,一字一句、一举一动,掰开揉碎了讲解给村民们听。
这还没完,毕竟孟晚是包了两个村的地,红山村的解决的差不多,红泥村还要去上一趟。
不过他身体不适合奔波劳碌,来红山村已是不易,红泥村是万万不能再去,就只能让宋亭舟和陶家兄弟带着老农和一车车的种苗去往红泥村。
红山村如今很和谐,家里老人和女娘哥儿在家砍伐种苗,做青石水浸泡等活计,青年壮力便将泡好的种苗用板车推到地里栽种。
荒地那边之前已经都垒的差不多了,小孩们被大人赶去地里捡捡石块,拔拔新长出来的野草,还能顺便在地里玩闹,然后滚了一身的土回来。
童顺家里特殊,既没有地,又不够年岁。往年都是往家门口的空地找机会种点粮食,他和奶奶人口少吃的少,倒也勉强活下来了。
孟晚雇佣了这个小孩,每天给他十八文,每天就让他跟着那些女娘哥儿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砍甘蔗其实也很费体力,那些女娘哥儿们可怜童顺,便叫他做些轻巧的,如做青石水,浸泡甘蔗等。
孟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童顺奶奶身体不好,耳朵又背,在院里溜达了一圈就回屋躺着了。
青杏打水洗衣服,秦艽推了车甘蔗站在院里一刀刀的砍种。
他站的笔直,过了会儿可能嫌累,便也搬了个凳子坐着砍。
“你是不是还要做糖坊?”他突然问了孟晚一句。
“那是当然,不然这么多的甘蔗我难道要往扬州的糖坊运输?”那成本就更高了,孟晚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糖坊。
禹国的糖坊全都在江南一带,那里百业熙攘,万商云赴,除了糖坊,最出名的就是盐和纺织,接下来陶瓷、造船、丝绸茶叶等百花齐放,保管商贩入了江南便流连忘返。
只是当地都是厉害的商贾,普通的小商贩也只能喝点汤,祝三爷想去闯一闯江南恐怕轻易打不开局面,但岭南就不同了,孟晚琢磨着他这边已经铺好了路子,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家人,是时候跟祝三叔通通信了。
见他面露思索,秦艽突然感慨了一句,“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孟晚无奈的笑了下,“我其实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想法和你们……和许多人比起来更大胆了些。”
他是占了便宜,借用了先人的智慧,但这些古人未必就都是傻子,虽然大部分人思维固化的厉害,可其中不乏有聪慧绝伦的人,不然许多东西又不是凭空出现的,比如土豆就是先例。
“大胆?”恐怕不光如此吧,总之秦艽是没见过哪位小哥儿敢上来就威胁乡绅租地给他,然后又果断的花费巨资来栽种甘蔗,为建造糖坊做准备。
他来岭南后,已经做好了宋亭舟被当地乡绅辖制,动弹不得,借自己世子的身份以兵队强硬镇压的准备,可谁知这两人一个雷厉风行,一个狡诈阴险,竟反过来把县衙收拾的干干净净,又给了当地乡绅一个下马威。
秦艽如今也琢磨过来,难怪当初他太子姐夫将自己派了过来,一是避一避定襄国公和廉王的风头,二是到偏远地方磨一磨他的性子,毕竟这对夫夫是真没拿他当侯府世子恭敬,使唤起来不知道多顺手。
秦艽恶狠狠的砍断了一截甘蔗,三估计也是看中了宋亭舟和林家的关系和自身潜力,若是外放能做出些功绩便可顺势拉拢。
四么······当日这位孟夫郎在顺天府尹公堂上的一番表现入了太子的眼,恐怕是想让秦艽也跟在身边学机灵点。
可他这位好姐夫绝对想不到,这位夫郎胆大心细,行事堪称惊世骇俗,不光是机灵这两个字能概括的。
红山村的种植甘蔗的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平地的甘蔗种好了,又要马不停蹄的在开好的荒地上种稻子。
孟晚租的那些个山头也有大用,赫山县的山低矮又密集,与北地的山峰有很多区别。这种山在孟晚看来搞养殖正合适,动物所留下的粪便发酵过后还能供给村民们新开的荒地。
退一万步讲,他想吃炸鸡烤翅了。
孟晚爱吃鸡,想让小吃文化提前发扬光大,便要推广大范围养殖技术,算是给大家一个启发,养鸡还能这么养?那猪鸭是不是也行?
想法目前很美好,但他也是个门外汉,不比已经相对成熟的糖坊,养殖场这个东西他还要细细琢磨,若是出现大规模鸡瘟,也要提前想出方法应对。
这时候还没有专业养殖的概念,没办法找专业人士来指导,许多事都只能孟晚自己瞎搞。
在纸上画了半天,他弄出个鸡舍的透视图出来,交给秦艽让他问问村中懂些木匠活计的陶大伯会不会做。
秦艽已经知道了他是项先生弟子,却还是头一次见识他的画作,见着上头栩栩如生的建筑,讶道:“这是什么?”
自从来了红山村和孟晚长时间接触后,孟晚发现这人就像一个好奇宝宝,这也要问那也要问的。
孟晚无奈的答:“鸡舍。”
“鸡舍?给鸡住的?你上面注着四丈长!”就算秦艽从小锦衣玉食,但也知道鸡不会住这么大的地方,甚至比普通人家的院子还大。
“因为我想在山头上想养一千只鸡。”孟晚心想,长十三四米还是按照小型鸡舍的标准来的,等今年如果养的成功,明年他还要做更大的。
“一千只鸡!”不怪这位自认见多了世间繁华景象的世子这么大的反应,他就没见过比姓孟的更能折腾的小哥儿。
孟晚觉得他反应过激,“其余的六座都还先种甘蔗,空出一座山头来先养一千只鸡。四丈长的鸡舍约莫着能养一百五六十只鸡,那就先建六个鸡舍吧。”
他租了童家七个山头后,立即便开始着手这些事宜了,按原本想法是想七个山头都养鸡用的。正好村民们折腾完了甘蔗,又种好自家新地,刚好能给他养鸡。
人多力量大,看似养的数量不少,但他雇佣的村民也多啊,所以七千只鸡听起来挺多,但完全能够实现。
但问题是鸡仔,这个比较麻烦,一只鸡仔是十五文上下,七千只就是一百零五两,但从哪儿能买了七千只鸡仔?这个恐怖的数量比征兵还难,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那便只能买来种蛋自己孵,问题就在这儿,七千颗种蛋,要是在扬州还能凑齐,在赫山县一千就是极限了。
哪怕孟晚早早就开始张罗,也只是将将凑了两百多只鸡仔和八百多枚种蛋,路上还折损了一批。
孟晚今年只能先孵化这些种蛋,幸好现在温度刚好,不冷也不太热,孵出来多少算打多少的,如果顺利等明年就能用自家鸡场的蛋孵化鸡仔了。
在秦艽难以理解的复杂眼神中,孟晚把他赶去和陶大伯一起做鸡舍。
六个鸡舍也算是大工程,村里的陶大伯自己忙活不过来,好在鸡舍结构简单,稍微懂点木匠活计应该就会做。如今开荒,木头砍伐了一堆,他如今就是村子里的散财童子,这木头全给他用了也无妨。
他花了这么多银两雇人的好处立即就体现了出来,六个鸡舍,三天就给做出来了。
山下稍微平坦些的地几乎都被开采,只能在半山腰的位置规整出来一片平坦的空地。这些天又下了两场细雨,山中道路湿滑,孟晚自己不方便上山,就将事情交给秦艽去办。
等宋亭舟巡视了名下所有村落回到红山村,路边的田地里的甘蔗已经抽叶长起来了。
孟晚在一旁的甘蔗地旁遛弯,他身形柔韧纤长,因此哪怕穿着宽松的衣裳,腹部隆起的幅度也格外明显。
他身旁的碧云率先看到宋亭舟一行人赶来,神色颇有些激动的说,“夫郎,是大人他们回来了!”
孟晚扭过头去,果真见到是宋亭舟和穿着衙役服的陶家兄弟。
“回来啦?”他脚步散漫的往前走了几步,田边的风吹乱他几根发丝,打在脸上带起一片痒意,孟晚用手轻轻抚弄两下,显出几分温柔小意。
宋亭舟大步流星的走至他身边,“在红果村耽搁了些日子,没等急吧。”
见他这样,孟晚心里有种极为得意的安定感,他帮宋亭舟打了两下扇子,“不急,村里可能比县城待着还要凉快点,上午秦艽捞了虾和草鱼,你快回去洗漱洗漱,脸上都是汗。”
宋亭舟讲究的拿了张帕子擦了擦汗津津的手,马交给陶四,自己牵着孟晚步行回去。几人也算识趣,没打扰分别了一个多月的夫夫两,连碧云也同陶家人先走了。
孟晚惦记独自守在县衙的常金花,“中途回过县衙吧,娘还好吗?当日咱们是没来过红山村,也不知道事情开展的顺不顺利,早知道就把娘也带过来了,比起县城,没准她更喜欢在乡下待着。”
“下次吧,如今村里的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宋亭舟这趟巡视皮肤黑了两个度,但气质也更坚毅不少,
孟晚望着郁郁葱葱看不着边际的甘蔗地,“也是,回县城还要筹备旁的事。”养殖鸡的事交给了陶二主事,村里的村民挑出了十多个干活仔细的喂养鸡仔。他回县城之后又要筹备糖坊的事。算算日子,下次再来起码要十二月了。
这月初的时候村里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隔壁村则是宋亭舟和甘老主的事,孟晚并未前去,但两个村子离得还算近,栽种甘蔗的事也大都相同。
红泥村的工钱是秦艽拿去和村长一起发放给村民的,红山村也同样如此。等一串串的铜板拿到手里,村民们压在心头的担忧卸下,终于真情实意的开怀起来。
一家出两个的,这一个月就拿到了二两银子并零散了几百文,哪怕家中就出了一个也是一两多的银钱。
那几天村里比过年还热闹,有将钱存起来舍不得花的,也有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买米买肉给孩子们改善改善伙食的。不管是哪种,村民们眼中都闪着细碎的光,那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