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艳阳高照,云琼华才幽幽转醒。
她刚睁开眼睛,便被环瑶抱了个满怀。
“娘娘你总算醒了,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环瑶也就随你去了。”
环瑶哭得声嘶力竭,云琼华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好了好了,不是提前告诉你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环瑶抬起头,抹了把泪水,“谁知道娘娘会真的服毒,还直挺挺地倒下去,我以为,我以为……”
环瑶说着说着,便又抽噎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云琼华一边轻拍着环瑶的背以作安慰,一边向寝殿中看去。
月隐白端着一碗汤药走近,神情肃然,“这是解药,每日一副,需服十日,余毒可清。”
云琼华伸手接过药碗,环瑶忙拭去眼泪,服侍云琼华将药饮尽。
“娘娘让我准备毒物与解药,我本猜测娘娘要用给谁,未想到是用给自己。”
月隐白声音冷淡,“以自己为筹码,是最蠢的谋算。”
云琼华被药苦得直皱眉,全无反驳月隐白的闲心。
月隐白见状,默默从桌上拿来一个装满蜜饯的瓷碟。
蜜饯入口,云琼华的眉眼舒展开,她的目光越过月隐白,看向守在殿门口的骆怀慎。
“时怀瑾呢?”
骆怀慎走上前,担忧地望了云琼华一眼,又迅速将头垂下。
“时大人与谢经历带兵去了云府,前去捉拿赵氏。”
云琼华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还有一件事。”骆怀慎抿了抿唇,眼神有些犹疑。
“摄政王与时大人详谈后,自请前去审问经手云锦华服的绣娘与宫人。”
“哦?他递上的证词如何?”云琼华尾音上扬,微眯了眯眼睛。
“赵氏买通绣娘,将浸染毒物的丝线编入云锦。她又买通宫人,在寿宴当日,给娘娘献上了激发毒物的甜汤。”
环瑶给云琼华斟了杯茶,云琼华接过,抿了一口,依旧看向骆怀慎。
“他倒是识趣。云仲昌和谢太傅又作何反应?”
“镇国公力主将赵氏凌迟,谢太傅为镇国公作保,言他对娘娘舐犊情深,定不知情。”
云琼华将杯盖往茶盏上一摔,冷笑一声,“未想到他二人倒一体同心。”
“娘娘如何打算?”骆怀慎拱手,微微抬眸,看见云琼华苍白的面色时,神情闪过忧心。
“本就是我为赵烟凝做的局,若强行将云仲昌网罗进去,怕他狗急跳墙,多生变故。”
“还得丰满羽翼,徐徐图之。你觉得如何?”
云琼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骆怀慎。
骆怀慎低垂下头,唇边浮现微不可察的笑意,“奴才也是这样想。”
“哗啦……”
一旁的月隐白失手将药箱打翻,瓶瓶罐罐散落一地。
云琼华的目光也被从骆怀慎身上吸引过去,“小心些,你这些东西可都是稀世珍品。”
月隐白微微勾唇,将散落的瓷瓶一件一件收入箱子,“多谢娘娘关怀。”
骆怀慎瞥了月隐白一眼,他容貌昳丽,风骨清绝。
骆怀慎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不多时,有太监前来传话,赵烟凝已被缉拿归案,正押在天牢中等候发落。
云琼华立刻坐上了前往天牢的轿辇,走进天牢后,她不顾时怀瑾与谢凌苍的反对,决意摒退众人,单独审问赵烟凝。
天牢阴暗,只有高墙顶部一扇小窗透出几缕微光。
云琼华环视四周,这里与她前世身死时,并无半分区别。
“你陷害我!”赵烟凝带着重枷,从喉咙挤出的话语充满入骨的恨意。
“你的确让人在云锦中,编入了毒物,我并未陷害你。”
“我下的分明是……”赵烟凝的声音戛然而止。
“分明是令人痴傻失智的毒物,且需数月才会生效。”
“你怎么知道……”赵烟凝的眼神已带上惊恐,“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当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你。”
云琼华眼神幽寒似鬼魅降世,赵烟凝被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你若恨我,大可以下旨杀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
“皇上与本宫最是圣明,怎能随心所欲胡乱杀人。”
云琼华上前几步,蹲下身子,笑着与赵烟凝对视。
“况且,你确实给我下过剧毒,你忘了吗?”
赵烟凝的面上先是茫然,转而瞪大眼睛,似看见索命恶鬼。
“你知道?你都知道?”
“十四岁时,先皇后赞我‘第一美人’,你在我的饮食里下毒,被我豢养的斗鸡误食。你只说是仆人放错了鼠药,将仆人打杀了事。”
“你不知道,当时自宫中归来,我便知你会对我下手。你每日送来的饭食我都会验。”
赵烟凝长叹一声,呼出片片白雾,她泪流满面,自嘲地笑了笑。
“是我大意,轻信了你纨绔无知的表象,以致养虎为患,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她目光骤然一寒,一道银光自她袖中闪现,直直刺向云琼华脖颈。
云琼华早有防备,手指一动,袖中短箭便刺入赵烟凝手臂。
赵烟凝痛呼一声,谢凌苍闻声立刻冲进牢房,对赵烟凝拔剑相向。
“姨娘。”
云琼华站起身,负手而立,俯视着赵烟凝,目光幽暗。
“我不明白,明明你与我母亲都深受云仲昌磋磨,你却只恨我母亲入骨。”
“我就是恨她!”赵烟凝突然嘶吼出声,声音凄厉让人胆寒。
“若不是她,我怎会被安置在乡间五年,被耻笑是自甘下贱的烟花女子?”
“若不是她,我的女儿比你优秀百倍,怎会因嫡庶之别,被你踩在脚下?”
“我就是要证明,她安玉兰,是我赵烟凝的手下败将。她的女儿,也只配做我女儿的奴仆!”
赵烟凝声嘶力竭地吼完,似用尽全身力气般瘫软在地。
“是我输了,终究是我输了。”
云琼华冷眼看着赵烟凝,心中升不起愤怒,只觉得可笑。
她语气平淡,缓缓开口。
“云仲昌说,让我将你凌迟处死。”
说完,云琼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天牢。
寒风凛冽,云琼华踩在泥雪混杂的污水中,浑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环瑶快步追上来,将狐裘披在了云琼华身上。
二人携着手走远,在雪地中留下两行灰白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