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仁寿宫,云琼华让环瑶去端慕容昱最爱吃的点心,又将柳璟的奏章递给了慕容昱。
“昱儿,你看看这个。”
慕容昱有些疑惑地接过奏章,慢慢翻看起来。
然而看了几行,他的表情便瞬间凝重。随着继续翻看,他不自觉露出激动与欣喜的神情。
云琼华看着他因喜悦而微微涨红的小脸,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母后,这奏章是哪位官员递上的?真是针砭时弊,醍醐灌顶,实乃我大楚的不世之才……”
慕容昱合上奏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宛若凝视苍穹的鹰隼的双眸。
一旁随侍的骆怀慎见慕容昱如此激动,悄悄轻咳了一声。
慕容昱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怔愣一瞬后,他面上的红晕骤然褪去。
“不……不是,这奏章中有关母后的话简直是一派胡言。”
“儿子只是欣赏此人对于时政的见解,绝无冒犯母后之意。”
云琼华看慕容昱面色煞白,眉头微蹙,不满地望了骆怀慎一眼。
“你呀,何必多此一举。”
骆怀慎立刻躬下身,满面恭敬,“奴才罪该万死,请娘娘恕罪。”
慕容昱见云琼华斥责骆怀慎,面色更白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拉住了云琼华的衣袖。
“母后……”
“都是昱儿不好,您别怪骆大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见双眸满是晶莹,下一瞬便要落下泪来。
云琼华气也不得,笑也不得,只好伸手摸了摸慕容昱的发顶。
“母后不是生气,只是你我母子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先帝升遐当日,你我初见,我便承诺一直会护着你。”
“所以昱儿,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慕容昱感受着发顶间传来的温暖,鼻尖一酸,瞬间落下泪来。
“自记事,从没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母妃生我时去世,父皇说‘二龙不相见’,我身边唯有骆大伴陪着。”
“我小心再小心,可还是数次犯错,旁人不能罚我,便只能罚骆大伴……”
“母后,我好怕……”
慕容昱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扑进云琼华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云琼华被慕容昱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僵硬一瞬,反应过来后,终是重重叹息一声,抬手轻拍着慕容昱的背脊。
“都过去了,如今你已是九五之尊,我和骆大伴,还有你师父陪着你护着你,你不必事事谨慎小心。”
“母后今日不该和你说什么‘为情乱智’的鬼话,母后向你道歉。”
慕容昱听见云琼华如此说,毛茸茸的小脑袋飞快地摇着,他仰起头,眼角的泪珠将落未落。
“母后是为昱儿着想,昱儿是皇帝,总是要多学一些。”
犹豫片刻后,慕容昱抿抿唇,终是说出了藏了好久的心声。
“……父皇驾崩时已年过半百,且昱儿不喜欢他……”
“您又对我那么好,完全不像先皇后那般,对我百般刁难……”
“昱儿不想也唤您母后……”
“昱儿……能唤您姐姐吗?”
“啊?”
云琼华神情一滞,嘴巴微张,忍不住惊呼出声。
自慕容昱登基,她登临太后宝座,除了蓄意使用美人计,她总将自己想象成满头白发的老妪。
重活一世,她总觉得自己不会再有情缘。对于慕容昱,她也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如今自己的好大儿突然要喊自己姐姐,她总有一种差辈了的错觉。
骆怀慎见云琼华许久不言,眼眸微垂,思索片刻后,转而对慕容昱开口。
“皇上,这于理不合。先帝升遐前,太后娘娘已被册立为皇后,便是您的嫡母,您……”
云琼华见骆怀慎一开口,慕容昱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她大脑一热,就开口应下了慕容昱的请求。
“可以!”
慕容昱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脸上溢满惊喜之色。
骆怀慎的话说了一半,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最后笑着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环瑶端着茶点走进来。她虽只听见只言片语,却也将刚刚的事情猜了个大概。
她加快脚步,将茶点布置好,悄悄站到云琼华身后,戳了下她的后背。
云琼华吃痛,抽了口气,知晓环瑶提醒自己失态,立刻找补起来。
“但若有其他人,你还是得唤我母后,不然被听去……”
“阿姐放心,昱儿知道!”
慕容昱笑意盈盈地应着,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云琼华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一颗心暖暖的安稳,似在海上漂泊许久的孤鸟找到了可以依偎的伙伴。
环瑶见云琼华如此,心中虽有忧虑,还是微弯起眉眼,笑着给二人添着茶水。
而骆怀慎静立在一旁,依旧满面恭敬,只是眼底深处满布厚重的愁云。
用过午膳,云琼华和骆怀慎哄了许久,才让慕容昱答应去偏殿午睡。
云琼华也正要去小憩一会儿,有小太监小跑着前来通报。
“太后娘娘,大理寺传来消息,时大人求见娘娘。”
云琼华闻言微微蹙眉,不知时怀瑾突然求见,有什么话要说。
她刚要命人备轿,忽然心思一转,看向身侧的骆怀慎。
“怀慎,估摸昱儿还没睡着,你去伺候他起身,与本宫同去大理寺。”
骆怀慎闻言眯了眯眼睛,面上闪过惊讶,而后迅速收敛表情,领旨后走向了偏殿。
不多时,慕容昱噘着嘴,睡眼惺忪地走出了偏殿。
见他这副模样,云琼华不由想笑,怕慕容昱生气,又连忙忍住。
听闻要去见时怀瑾,慕容昱的瞌睡瞬间散尽。他连忙拉着云琼华的衣袖,急匆匆地便向仁寿宫外走去。
两辆马车悠悠停在大理寺外,车外已跪满了迎候的官员。
云琼华与慕容昱走下马车,与主管官员寒暄两句后,便向软禁时怀瑾的院落走去。
还未到庭院,便遥遥传来琴声。
云琼华侧目,主管官员立刻解释道。
“时大人说难得休沐,想讨一台琴来弹。微臣觉得无伤大雅,便命人寻了琴来。”
“你做的很好。”慕容昱立刻开口。
“宰相居大理寺期间,不得有一丝一毫苛待。”
听慕容昱这般说,主管官员长舒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汗珠,暗自庆幸自己猜对了皇上与太后的心思。
走到院落门前,骆怀慎刚要通报,云琼华抬手制止了他开口。
她合掌握拳,手在门前悬了一瞬,而后轻轻叩响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