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华殿与时怀瑾不欢而散后,京中的传言,倒遂了时怀瑾的愿。
三年前时怀瑾中第时,云琼华当街对他表明心迹之事,被再度提及。
只是因着时怀瑾的荒唐行径,世人批判的对象多集中在了他身上。
他身为帝师,不得不出入宫廷,本该与太后避嫌,却当街提起与太后的往事。
百姓多言,先帝在时,时怀瑾便百般谄媚。如今太后当权,他又用旧日情谊攀扯,是彻头彻尾的奸佞。
云琼华坐在仁寿宫中,看完瑶光阁传来的情报,更不明白时怀瑾挑衅云仲昌的用意。
她正思索时,大殿外传来了宫女的通报声。
“娘娘,柳璟大人求见。”
云琼华立刻将手中情报递给环瑶,环瑶走到一旁将情报燃尽后,云琼华才出言宣柳璟进入大殿。
柳璟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衣衫。云琼华之前从未注意,今日仔细一看,那衣衫已有了微微的褪色。
柳璟感受到了云琼华打量的目光,他行礼后站起身,有些奇怪地抬眸,看向云琼华。
“微臣今日装束,可是有什么失礼之处?”
云琼华连连摇头,思虑着如何开口。
“并无不妥,只是柳大人……节俭,这身月白长衫,你似乎穿了许久。”
柳璟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唇角浮现笑意,全无窘迫之色。
“臣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幸有妹妹相依为命。”
“此衣衫是臣之胞妹亲手所做,特意让臣穿着入京,以免身着补衣失了礼数。”
“她特意选了结实的布料,手艺又极好。臣穿着舒适,又有官服相替,也鲜少采买新的衣衫。”
云琼华看柳璟舒朗坦然,提起妹妹时,眉眼间尽是暖意。
她也情不自禁地弯了眉眼,微微点了点头。
“柳大人与令妹手足情深,乃是佳话。”
“等万寿节后,本宫便派人将你的妹妹接入京中,你们也好兄妹团聚。”
柳璟闻言,眼眸瞬间亮起,他立刻行礼谢恩。
云琼华抬手,免了他的礼。她心中的郁气被暖意冲淡,眼眸中也温暖几分。
环瑶送来香茗,给云琼华与柳璟各斟了一杯。
柳璟轻抿了一口后,慢慢收起笑意,面色显出郑重。
“娘娘,臣今日前来,是为奏报探查商队货物之事。”
云琼华听他如此说,立刻放下茶盏,严肃了神情。
“结果如何?”
柳璟轻叹口气,眼神微暗。
“一无所获。”
云琼华的眉头瞬间骤起,“不是货物?”
“那三百人又能怎么入城?总不能化成蚊蝇飞过城墙吧?”
柳璟也骤起眉,对云琼华行了一礼。
“是微臣无能。”
云琼华摆摆手,放柔了语气。
“你已做的很好,若不是你,恐怕本宫连防备的机会都不会有。”
二人又商讨了许多可能,柳璟一一记下,打算出宫后立刻前去核实。
待到环瑶添到第三盏茶,二人的商讨才接近尾声。
与往日不同,柳璟并未马上行礼告退,而是沉默片刻,似在思索什么。
云琼华有些好奇地望向柳璟。
往日他谈完正事,恨不得立刻飞出宫去,离自己越远越好。
今日倒不着急,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云琼华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向柳璟。
“柳大人今日倒不急着走了。”
柳璟闻言,表情一僵,而后面颊骤然红透。
他站起身,拱手行礼。而后他垂首而立,目光落在地面上,不再看云琼华。
“臣刚刚犹豫,是在思索……弹劾宰相之事。”
“时怀瑾?”云琼华挑挑眉,看向柳璟的眼中满是好奇。
“你要弹劾时怀瑾?”
柳璟点了点头,“是,时大人口出恶言,意图殴打同僚,已是逾矩。”
“且身为人臣,应尽心辅佐君主,不该有攀援之举。”
云琼华看着他眉头紧锁,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语带疑惑地开口。
“你既不满,为何不在朝堂上进谏,而是来本宫面前弹劾?”
柳璟一顿,而后神情肃穆地拱手再拜。
“因为时大人在朝中,勤政为民、恪尽职守,已算为数不多的忠臣。”
“臣只望太后提点于他,而不愿时大人因此受罚。”
云琼华听完柳璟的话,只觉柳璟甚是有趣。
她饮了口茶水,敛了敛面上的笑意。
“你倒是耿直,但……”
“谢太后夸奖。”
云琼华的话说了一半,柳璟的谢恩已落了地。云琼华张了张嘴,将自己的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
许久后,她轻叹口气,面带笑意地开口。
“……若你身在他朝,怕是脑袋已经被砍了好几回。”
柳璟抬眸看了云琼华一眼,眼底闪过不解,又快速将头垂下。
云琼华见他这般,忽然生了逗弄他的兴致。
“你的意思本宫明白了,本宫会找机会敲打时怀瑾。”
“……只是也不怪他。”
“本就是本宫幼时见色起意,先撩拨了他。”
“说起来本宫与他初见时,他与柳大人一样,也是刚刚状元及第。”
“玉树临风,名扬天下,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动心?”
云琼华笑得灿烂,柳璟的耳廓却微热。
他立刻行礼告退,脚步匆匆地退出了大殿。
还没出仁寿宫,云琼华放肆的笑声便从大殿传出。柳璟的面色瞬间涨红,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出宫后,柳璟立刻投入对失踪流民的探查之中,只是百般探查,他依旧毫无头绪。
与此同时,京郊密林。
几日前,有为万寿节运送贡品的官差队伍在林中驻扎,聘请农妇前去煮饭。
他们出价颇高,阿杏还未出月子,便被王二母亲赶去应招。
只是几日下来,阿杏发现贡品一箱箱运进京都,每日所做的饭却越来越多。
她留心观察,发现常有流民混入官差队伍,转天又消失不见。
圣寿节时,渡月轩因协助有功,受到皇上太后褒奖。是以此次圣寿节,统筹贡品之事,也有渡月轩协助。
阿杏攥着云琼华给她的玉佩,想起云琼华曾提及渡月轩,担忧贡品运送出了岔子,会牵连到云琼华。
她心中纠结,不知自己该不该搅入这滩浑水之中。
这日,她做完晚膳,疲惫地向家中走去。
还未行至家门,她却听到了婴孩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