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银白的光辉轻柔地洒落在庭院中,给这片天地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薄纱。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一位身着青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身影匆匆,自庭院外快步走来。
他的脚步急切,带起一阵微风,衣角随风飘动。
踏入庭院后,他目光如炬,一眼便瞧见坐在凉亭下的杨奇伟。
顿时,他眼睛一亮,随即大步流星地朝着杨奇伟迎上前来。
到了近前,男子满脸喜色,那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他躬身拜道,动作极为恭敬,腰弯得如同虾米一般:“教主,新野和泌阳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凌晨便可动手。”
男子叫文修,是一位落魄书生。
没什么功名,考了一辈子的科举也就是个童生。
虽然考试方面不行,但文修在算术,以及其他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他此前受聘于衙门,专门负责账房的部分事务。
在杨奇伟拿下唐县后,文修也就跟了圣教,目前负责圣教的钱粮统计等等。
当然,一开始文修是不愿意的。
毕竟我文修虽然没有什么功名,也不是朝廷的官员,但从小读得圣贤书,学得忠孝仁义。
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群流寇盗匪。
当时,文修是这么想的。
但!
杨奇伟给的太多了!
每月五百斤小麦!
且每季度还有其他福利。
主要集中在衣食住行。
每十天发放两斤猪肉,一只鸡,一条鱼。
每季度一匹布料。
五百斤小麦多吗?
这要看和谁比。
根据朱元璋的洪武旧制,明代吏员俸禄最初以米为单位。
洪武十三年规定:
司吏,也就是户房主管。
月俸米1石,约120斤。
典吏、书吏,这些属于地方小吏基层人员。
月俸米0.8石,约100斤。
可就算是这样的俸禄,已经算是多的了。
万历至崇祯时期,基层小吏的俸禄再次调整。
万历年间,1石米约折银0.5-0.8两,吏员名义年俸约为。
司吏:12石米 → 折银6-9.6两。
典吏:9.6石米 → 折银4.8-7.7两。
实际上,这时候很多地方的粮食价格涨了十倍不止!
看似折银没有问题,实则是削减了基层小吏的收入。
可即便是如此,崇祯年间因财政恶化,地方常拖欠俸禄,或强制以贬值宝钞、陈粮抵充。
比如文修,就是如此。
在圣教来唐县前,他已经半年没有领到俸禄了。
如果不是户房还有一些其他灰色收入,早就饿死了。
但灰色收入这东西并不稳定,而且向来是官越大,权越重,收入越高。
他一个小小户房小吏,哪里有那么多收入,也不过是勉强混个温饱。
每个月差不多能得粮一百多斤!
所以,在杨奇伟的五倍俸禄诱惑下,文修爽快的投降了。
而在加入圣教后,文修获得了预支三个月薪水的奖励。
当足足一千五百斤小麦,以及崭新的布料,还有鸡鸭等出现在面前,文修的信心更加坚定了。
我,文修,坚定的圣教战士。
去他吗的大明,狗娘养的玩意天天拖欠工资。
艹。
杨奇伟看着文修,思绪自回忆中缓缓回过神来。
他唇角微微上扬,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浮现在脸上,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期待。
终于开始了。
杨奇伟站起身来,身姿挺拔,动作干净利落,说道:“随我进屋详谈。”
“是。”
文修激动地回应道,声音都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紧紧跟在杨奇伟身后,亦步亦趋,向着书房走去。
彼时,书房亮着灯,并非普通的油灯,而是散发着明亮光芒的太阳能灯。
那灯光如同白昼一般,将房间内映照得纤毫毕现,哪怕是各处角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其亮度绝非油灯所能比拟。
灯光洒在墙壁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让整个书房都显得格外温馨。
推开房门,盈盈正在打扫房间。
她手中拿着一根鸡毛毯子,哼着欢快的小曲,那歌声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少女身姿轻盈,莲步轻移,仔细地清理着书架等各处的灰尘。
看到杨奇伟,以及跟在杨奇伟身后的文修,盈盈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少爷。”
“文先生。”
“盈盈姑娘好。”
文修赶忙还了一礼,态度十分谦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抱拳,不敢有丝毫失礼。
谁不知道,这是教主的亲近之人。
杨奇伟微笑着,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般和煦:“盈盈,去给我们倒两杯茶。”
盈盈乖巧应道:“是。”
而后,她莲步款款,迈着轻盈的步伐前去取热水壶等物。
杨奇伟则带着文修来到挂在书房内的地图前。
他的目光专注,凝视着位于唐县西南的新野,以及东南的泌阳,开口问道:“先说说泌阳吧。”
泌阳位于唐县东南,距离唐县县城差不多九十里左右。
“泌阳的杨会长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圣教前去接手。”
文修难掩喜色,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激动得跺了跺脚。
说到这里,文修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他仔细地翻阅着,眼睛紧紧盯着本子上的字迹,片刻后说道:“杨会长将在今晚八点,亲自向您禀报泌阳的情况。”
杨奇伟眼睑微微下垂,眼神中透着思索之色,若有所思。
杨会长,全名杨泰,是泌阳的一位商人。
他手中有五家店铺,主要经营高档布料,胭脂水粉,首饰,以及香料等生意。
半个月前,杨泰主动联系圣教,想要为圣教效力。
至于原因~~~
很简单。
他想要一个属于人民的国家。
想要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
想要一个士农工商平等的国家。
要说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渴望,自然全拜明朝所赐。
明朝对商人有诸多限制。
一:根据《大明律?户律》规定,商人被编入“市籍”,子孙不得脱籍改行,需世代承担商业赋税。
二:根据《明会典?舆服制》规定,商人不得穿丝绸、戴金饰,违反者杖责。
三:商人子弟禁止参加科举。
当然,最近这些年朝廷缺钱,对商人参加科举的限制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也仅仅是放松了一点点。
除了以上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商税太重!
明朝商税的正税有市税,钞关税、户税等。
其中市税,就是销售额的1% - 3%,也就是三十税一这个说法的来历。
这也是世人普遍了解的商业税。
可事实上,商人要负担的赋税何止区区百分之三。
除了正税,还有地方摊派,诸如“门摊税”、“市肆门摊税”、“塌房税”等,万历后更增“矿税”“市舶税”。
到了崇祯年间,加派“三饷”,辽饷、剿饷、练饷,商税成为填补财政缺口的重要来源。
但这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啊。
还有“火耗”、“雀耗”为名加征附加税。
城市中的行户,如米行、布行需轮流承担“当行”义务,免费为官府提供物资或劳役。
例如官府采购时,行户需低价供应货物,甚至倒贴成本。
地方官府更是时常以“军需”、“河工”、“赈济”等名义向商贩摊派钱款。
商人运输货物需承担驿站马匹、草料费用,常被强制征收驿递工料银。诸如此类的收费项目数不胜数。
这也是自古以来,皇朝统治者最重要的谎言之一。
商人税率极低,不曾为国家做贡献,倒买倒卖扰乱市场等等。
而事实上,普通私商既没有能力扰乱市场,也没有所谓的税率极低。
税率极低的商人是官商,是朝廷背景的商人。
有资格倒买倒卖发国难财的也是官商。
官商,官商,官在前,商在后。
没有通天的背景,没有官场中人,你想要做大生意,赚大钱?
呵忒!
你算个什么东西。
可即便如此,这些皇朝统治者依旧不满足,还要将私商打造成天下祸乱的根源。
因为只有这样,百姓才不知道自己苦难的根源来自哪里。
因为只有这样,真正的祸乱之源才能继续为祸人间。
天下私商苦朝廷久矣!
以前他们没有机会,也不敢反抗。
可现在,他们等到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