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佩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东西尖叫着“你看得见我”。
就在那一刻,陈佩佩的心沉到了谷底,脸上因绝望而扭曲。
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显然不懂得规则。
他直视了诡异。
按照幸存者互助群里血泪换来的经验,这意味着无视规则被打破,接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会被那个东西活生生撕碎吞吃。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并未发生。
反而是道士身上,骤然亮起了刺目的金色电光。
光芒太过强烈,陈佩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只听到一声清脆如同气泡破裂的爆响。
再睁开眼时。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滚圆,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下巴几乎要脱臼。
那个让她恐惧了一个多月,伪装成妈妈模样的诡异。
聊天群里公认,人类所有武器都无法伤害分毫的存在。
竟然……
就在那个道士的一掌之下。
彻底化作了飞扬的黑色灰烬。
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一幕,如同最狂暴的海啸,瞬间冲垮了陈佩佩建立起来的,关于绝望世界的所有认知。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依旧盘膝坐在原地的道士,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直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力量,从眉心处涌入身体。
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头皮上原本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麻麻的痒意。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角。
指尖触到的,不再是湿滑粘腻的血液,而是已经凝固的血痂,伤口似乎已经结疤了。
那股温暖的力量在她体内缓缓流淌。
之前一直沉重地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仿佛背负着无形山岳的感觉,正在迅速消散。
冰冷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暖意。
身体不再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这时,陈佩佩才发现,那个道士已经站在自己身边,正弯腰看着自己。
而她,还维持着刚才被诡异甩出去后,狼狈地趴在地上的姿势。
非常不雅观。
陈佩佩脸颊一热,顾不得浑身的酸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道袍,面容普通的青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您……您是神仙吗?”
她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炽热的希望。
“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的爸爸妈妈?”
许衫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眼神却透着期盼的少女,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是神仙,只是一个道士。”他的声音平静:“你的父母在哪?”
陈佩佩急切地说道:“他们已经消失一个多月了!我听群里的人说……说很可能……很可能被刚才那个东西……吃掉了!”
她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它一个多月一直在我家,您能把他们救出来吗?”
许衫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少女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希冀,最终还是说道:“人死不能复生。”
“我做不到。”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彻底浇灭。
陈佩佩脸上的血色再次褪去,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刚刚升起的希望,转瞬又被彻底粉碎,这种落差带来的痛苦,比之前的绝望更加大。
她抽泣着,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她抹了把眼泪,混着血污在脸上划出几道痕:“那个……那个诡异,真的被你消灭了吗?不会再回来了吧?”
许衫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对这少女的坚韧倒是多了几分认可。
能以凡人身躯独自与厉诡周旋一个多月,这份心性,确实不凡。
他确认少女身上的诡气已经被彻底驱散,身体并无大碍。
便不再关注她,而是迈步走出游廊,环顾四周。
依旧是现代都市的公园景象,路灯昏黄,远处高楼林立,只是寂静得有些反常。
他放出神识,仔细感应。
这个世界,竟然存在着极其微弱的灵气。
虽然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比起之前的那个水蓝世界,确实要好上一些。
当然,和灵气充裕的幽明世界相比,依旧是天壤之别。
聊胜于无。
许衫收回神识,选定了城市中怨气最集中的方向,准备先离开此地,探查一下。
陈佩佩看到道士四下张望,似乎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去,心中一慌,连忙开口。
“我叫陈佩佩!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许衫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微微颔首,行了一个简单的道家稽首礼。
“叫我名字即可,许衫。”
他顿了顿,问道:“施主可知,这附近哪里有道观?”
陈佩佩听到这个问题,眼睛蓦地一亮:“道观?我……我不太清楚。”
她飞快地思索着,然后鼓起勇气说道:“不过,如果您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可以先住我家里!”
许衫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刚想开口拒绝。
陈佩佩看出了他的犹豫,连忙急切地补充道:“许衫道长!现在是晚上!外面很危险的!”
她指了指空旷寂静的公园,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我一个人……我怕……怕又引来别的诡异!”
“求求您,送我回家可以吗?就送到家门口!”
许衫听到这话,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这少女的担忧不无道理,她一个凡人,又是刚刚脱险,独自在夜晚行走确实危险。
送她一程,也算有始有终。
他点了点头:“好吧。”
“我就送你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呜咽声,气氛显得有些瘆人。
但陈佩佩却满面笑容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轻盈。
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时刻缠绕着她的阴冷、沉重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
身后跟着那个叫许衫的道士,虽然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普通的青年,外表没有什么神异,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脑海中,那一掌拍出,金色电光闪耀,诡异灰飞烟灭的场景,如同烙印般,反复播放。
太过震撼,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不觉,走了将近四个多小时。
熟悉的居民楼出现在眼前。
回到家,打开门,陈佩佩几乎是虚脱般地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冲到饮水机前,接连灌了好几杯凉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才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和喉咙的干渴。
长时间的行走,早已耗尽了她本就虚弱的体力,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不住地颤抖。
但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转身就想走向厨房。
无论如何,她都要为这位救命恩人做一顿饭,哪怕只是最简单的。
许衫跟着她走进客厅,看到她脸色苍白,手脚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体力透支到了极限。
又见她强撑着要往厨房走,便开口说道:“陈佩佩,你现在最好好好休息一晚。”
陈佩佩转过身,看着许衫,固执地摇摇头:“我先把饭菜做好再休息,您肯定也饿了。”
许衫摇了摇头,指了指客厅角落里那台落了些灰尘的电视机:“不必了,我有那个就行。”
陈佩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
随即,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她确实是撑不住了。
“那……好吧。”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我先……休息一下。”
“许衫道长,这家里……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或者……自己拿。”
许衫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陈佩佩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挪到自己卧室门口。
她打开房门,甚至没有力气再把门关上,整个人如同失去所有支撑般,直挺挺地扑倒在床上。
几乎是沾到枕头的瞬间,就陷入了深沉无比的睡眠。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从未真正睡着过,每一刻都紧绷着神经,所谓的睡眠,不过是短暂充满惊惧的假寐。
许衫看着少女沉睡的背影,走上前,轻轻将卧室门关好。
然后,他来到客厅,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雪花闪烁了一下,然后出现了画面。
对于这个刚刚降临的陌生世界,看电视,无疑是快速了解信息最便捷的方式。
……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脸上。
陈佩佩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迷蒙。
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安稳了。
然而下一秒,腹中传来的强烈饥饿感,瞬间将她拉回现实,胃部因为空虚而隐隐作痛。
她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还是那件沾满干涸血迹,皱巴巴的校服,头发也黏在一起,散发出一股不太好闻的铁锈混合着汗液的气味。
她下意识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屏幕亮起,显示的时间让她吓了一跳。
她竟然……睡了两夜又一天!
从周一晚上回来,现在已经是周三的早晨了。
手机解锁后,她习惯性地点开了那个图标灰暗的聊天软件,“幸存者互助”聊天群。
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这两天错过的聊天记录,一边起身在衣柜里翻找干净的换洗衣物。
就算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也决定先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去弄点吃的。
然而,随着手指不断向下滑动,翻看着群里的过往消息。
她寻找衣物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她重新坐回床边,目光凝固在一条今天凌晨发布的消息上。
发送者,是那个她很熟悉的小兔子头像。
【小兔子】:这一次入睡,我已经能清楚看见它的样子了。
【小兔子】:下一次入睡,应该就是我的死期了。
【小兔子】:各位,再见。
消息下面,是一连串的“再见”和“保重”。
最后,那个小兔子的头像,变成了和其他许多人一样的灰色,显示着离线状态。
陈佩佩看着那个灰色的兔子图标,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个小兔子头像的用户叫叶生源,和她一样,也住在东海市。
一个月前,在她最恐惧、最无助,以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遭遇这种怪物的时候,正是偶然看到了叶生源在某个隐秘论坛留下的信息,才找到了这个“幸存者互助”群。
进群后,叶生源很热情地回答了她许多问题,给了她很多活下去的建议和鼓励。
她们甚至还在现实里小心翼翼地见过一面,一见面两个少女就如同老朋友,有说不完的话。
却没想到……
自己才刚刚脱离险境,等来的,却是叶生源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