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把油纸伞往身后挪了挪，阮云熙探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轻声道：“东家，看来这细雨还要再下上一会儿，家中晾晒的衣服拿回屋中恐怕又要多等上半天了。”
“嗯。”
林路由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蒙蒙细雨中那恍若洗尽铅华的松树林，语气带着点儿漫不经心：“今年这清明雨倒是比往年来得急了些，那些入冬的被褥可都收拾妥当了？”
“具已收拾停当了，春季的衣物妾身昨日便叠好放入东家衣橱里，只是如今这气节难免要会有些起潮，妾身会时常拿出来帮东家晒了太阳的。”
林路由听得心中一暖，尽管不知不觉已然过了百十年的光景，阮云熙作为他的妖仆依然勤勉认真，各方面都做得面面俱到，从未有一刻懈怠。
平日里虽照旧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但身边有位如此完美的女子，也算是他不可多得的幸事，依两人互相了解的程度，那流转清新的情感，也许自己早已把她当做不可或缺的亲人了。
只是
若是明了她百年前的华贵身份
让她整日做这些庸俗日常的家务，倒真是委屈了她...
“不用了，衣橱里的衣物我会自行拿出来晾晒的——至于你的那个小暖炉，我已往里注入了些许灵气，估摸着撑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还是别逞强，再拿起来吧。”
林路由转头
恰巧正迎上阮云熙微微闪烁着的眼眸
其中似是饱含万千缱绻温柔情谊，又带着点儿难以察觉的愁绪。
罕见的，阮云熙率先移开目光，低垂眼眉盯着脚下泥泞的山路。
“东家”
“怎么？”
“东家明知妾身身份，为何仍愿不离不弃给妾身一瓦避身？”
哎
这多愁善感的狗子又开始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林路由摇了摇头，叉腰故意仰着下巴抬高音调：“你是本仙捡来狗子，本仙乐意如何处置那是本仙的事儿，岂容他人置喙？本仙说你昨日是不是吃辣子火锅吃坏了肚子，连带着脑袋也开始不灵光了？”
望着林路由故作滑稽模样，阮云熙眯眼一笑，把那份愁绪冲淡了不少：“如此，妾身看东家倒更像只翘尾巴的狗子。”
“再骂人本仙就把你这月的灵石统统扣光！”
“无妨，反正东家每月的俸禄都是要上缴妾身这里的，到时候再分出来便好了——而且，东家不是也常常说妾身是狗子吗？”
“你本来就是狗子！”
“妾身是狐狸。”
“都是犬科动物！”
“犬科...动物？”
“狗子是听不懂如此高深的学问的。”
正在斗嘴的阮云熙，忽然贴近身子，媚眼如丝地靠在林某人的轻轻吐了热气：“东家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蹩脚呢~”
温痒的吐息混杂着淡淡莲花香气，让林路由一个机灵，连忙往后撤了一个身位躲入雨中：“咳咳，你作甚？”
把油纸伞重新打回到东家上头，阮云熙的语气变得甜腻：“无事，就是想与东家亲♀近亲♀近。”
“你这亲♀近...它正经么？若只是摸摸头，叫两声，再捡个骨头之类的，倒也不是不行。”林路由死鱼眼。
“谁知道呢？”
阮云熙狡黠笑着摇晃了晃脑袋：“不若东家试♀一♀试？”
“没兴趣。”林某人发动傲娇技能。
阮云熙也浑不在意，只是悄悄把藏在袖口的小手缓缓握紧，敛去了那眸底汹涌澎湃的贪婪占有欲。
如此温柔可爱的东家，妾身怎能舍得弃之不顾？
应当好好的，从里到外的，从上到下的好好怜惜才是！
他
只能是妾身的！
...
...
而后两人的话题又回到了顾芊芊身上。
“她绝非寻常女子。”
方才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提出来，阮云熙也不是信口胡说，还是有着自己认真判断过的。
“我知道。”
林路由点点头，毕竟这个观点还是他先提出来的。
有着惊人的身体素质和容颜，可以单手拎起自己的佩剑，还能面不改色地斩杀杀母仇人，这些特点的确超过了寻常女孩子的范畴。
不仅如此
那种就认准自己非嫁不可的报恩方式，未免也太...
“既然东家心中清楚，把这种不安定因素留在身边...”阮云熙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却已明了。
身份可疑
能力可疑
暂时无法判别敌友
这种情况下的确应该驱逐或者直接找个理由杀掉来得干脆利落。
“你说得不错。”
阮云熙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以他们两个的特殊身份，本应多一事如不少一事。
林路由语气一顿，忽然转头饶有兴致望了阮云熙一眼：“但，你不觉得此时的她很像一个人么？”
“嗯？谁？”
“你，阮云熙。”
林路由亲昵地探手弹了弹阮云熙的小脑门儿，笑道：“当年，若不是本仙，你恐怕都转了三世，如今不知在哪个大户人家给人当丫鬟呢~”
“东家~！”
阮云熙不依地努了努小鼻头，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嗔怪表情：“那是妾身幸事，对东家江心明月、绝无二意，才得东家赏识。至于她...”
她算是什么臭鱼烂虾
也配得东家青睐？
林路由自然明白自家狗子在想什么：“云熙你怕是误会了什么，本仙对她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她此时父母双亡，又无依无靠，暂且容她一个落脚处，待到过些时日，就找个靠谱人家将她托付了去。”
还有一句话林路由没有说出来
刚开始还没注意到
随着相处日久
他越来越觉得顾芊芊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绝非恶意
他百年前是见到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出自何处。
也许待到哪天忽然想起，顾芊芊的真实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当真？”
“就赌...刷碗十年，如何？”
“东家好魄力~”
这么说着，阮云熙忽感身躯一暖，一件带着东家气息的外套从身后披了上来，把她包裹了个严实。
温暖入心
安逸入魂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微张小嘴儿回身望去，她的东家却已不由分说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略带调侃的关心话语在她耳边响起：“怎么？还想故意着凉，让本仙替你煎药？”
“东...东家？”
“走吧，跟东家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关云彩翊的笼子。”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