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辉如薄纱般轻柔地洒在凤藻宫,六宫嫔妃的珠翠在晨光中闪烁,泛起细碎的涟漪,那光芒晃得人眼睛微微发疼。
我端坐凤藻宫正殿,指尖缓缓拂过青铜手炉那冰冷且带着细腻纹理的鹤纹暗钮,触感光滑而又略带凉意。
耳畔,香菱清点贺仪清脆的嗓音与檐角铁马叮叮当当的叮咚声交织成韵,宛如一首悠扬的小调。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静嫔,想起前些日子她对我在太后寿宴上出尽风头的不满眼神,心中冷笑。
“诸位姐妹可知,前朝永和年间曾因炭例不均,闹出过七位采女冻毙暴室的惨案?”我将《六宫纪要》摊在紫檀案上,目光如炬般扫过下方或坐或立的锦绣身影,那些华美的服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静嫔送的博山炉正吐着袅袅龙脑香,那烟雾如轻纱般缓缓掠过安贵妃鬓边的九尾凤钗,在那张精心保养、妆容精致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让她原本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阴森。
新任尚宫女官展开黄帛,那黄帛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泽,她朗声诵读:“今奉太后懿旨,裁撤各宫多余用度,侍寝轮值按《彤史》记载......”
“好个冠冕堂皇!”安贵妃突然愤怒地摔了茶盏,青瓷碎片如流星般溅到我的织金裙裾旁,发出清脆的声响,那碎片边缘闪烁着锐利的光。
“缩减用度?怕是要把省下的银子都填了你的私库!”她身后的丽嫔立即帮腔:“就是!上个月皇上赏你的东珠就有十二斛,怎不见你分给姐妹们?”
我按住要起身理论、满脸气愤的小福,从袖中取出泛黄书卷。
当年藏书阁梁柱坍塌时,确实有本《六宫纪要》被藏在夹墙——不过此刻众人看见的,是我让香菱仿做的赝品。
“贵妃姐姐请看,永和二十年的炭例簿子写着,安氏女领银丝炭三百斤。”我含笑翻动书页,听着周围渐起的抽气声,那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而当年安美人位份,按例只能领八十斤。”
殿内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连香灰坠落的细微声音都能听得真切。
安贵妃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她自然知道那位因贪墨被赐白绫的安氏女,正是她祖父的庶妹。
“嫔妾觉得臧姐姐说得在理。”静嫔突然开口,她今日特意簪着太后赏的翡翠步摇,那翡翠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上回我宫里小丫头偷藏麝香,不就是因为月例短了三个月么?”几位低位嫔妃跟着点头,她们裙摆下隐约露出磨毛的绣鞋边——那是我让尚宫局“不小心”送去的次等衣料,看着那些磨损的布料,仿佛能看到她们窘迫的生活。
安贵妃猛地站起来,鬓边凤钗的金丝流苏簌簌乱颤,发出细微的声响:“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那声音尖锐而又刺耳,仿佛划破了平静的空气。
十余名黑衣刺客破窗而入,刀光如闪电般惊散了殿内香雾,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护驾!”小福尖利的嗓音在混乱中响起,我迅速按下青铜手炉的鹤眼机关,那机关在指尖的按压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香菱拽着我退到博山炉后,我的心跳如鼓,紧张得手心满是汗水。
看着安贵妃故作惊慌地撞翻金丝楠木屏风——那屏风倒下的方向,本该压住我的右手。
最前的刺客突然踉跄着跪倒,他腕间赫然插着静嫔的翡翠簪子。
“娘娘小心!”静嫔扑过来时,我闻到她袖中熟悉的夹竹桃香,那味道带着一丝刺鼻,让我心中一凛。
这味道......与今晨在香炉暗格发现的灰烬如出一辙。
当啷!
刺客的剑突然脱手飞出,剑柄上安氏家徽在阳光下格外刺目,那金属的光泽仿佛带着一股寒意。
我借着搀扶静嫔的动作,将藏了砒霜的绢帕滑进她袖袋。
殿外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声音沉稳而又有力,如同战鼓一般。
而安贵妃正死死盯着我腰间螭龙玉扣——那里头藏着真正的《六宫纪要》残页。
“姐姐的簪子歪了。”我笑着替静嫔理了理鬓发,她僵硬的脖颈渗出冷汗,那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青铜手炉开始发烫,那热度透过手掌传来,里头的药粉该起作用了。
余光瞥见小福瘸着腿挪向刺客,他桃木扫帚柄里藏的短刃,正映出安贵妃惨白的脸,那脸色白得如同纸一般。
剑柄上的家徽在血泊里折射出妖异的光,我踩住刺客颤抖的手腕,能感觉到他手腕上的肌肉在不停抽搐。
青铜手炉的鹤嘴正对着他溃烂的眼角:“这位壮士可听说过蚀骨香?三个时辰内若不服解药......”话音未落,刺客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他抓挠着脖颈撕下块带血的皮肉。
“安氏豢养的狗,倒是比主子有骨气。”我俯身拾起染血的翡翠簪,簪尖在阳光下凝成一点寒芒,那寒芒仿佛能刺痛人的眼睛。
静嫔踉跄着要来搀扶,被我反手扣住命门:“妹妹方才扑过来时,袖袋里的砒霜可还安好?”
殿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刺客突然暴起扼住安贵妃的咽喉:“解药!你说过事成之后会给解药!”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凸出眼眶,那模样恐怖至极。
“三年前你在青州私设铁矿,让老子替你处理二十七个工匠......”
“放肆!”安贵妃的玉镯磕在青砖上碎成数段,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精心保养的面容扭曲如恶鬼,她发髻散乱地要去扯我的裙角,却被小福用扫帚柄挑开三寸长的银甲。
我抬脚碾碎她掉落的珍珠耳珰,那珍珠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破碎声。
转头对噤若寒蝉的众妃笑道:“姐姐们可要仔细瞧瞧,这刺客腰间挂的鎏金钥匙,像不像上月内务府失窃的那把?”香菱适时举起账册,朱笔圈出的条目在日光下宛如血痕,那红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此时,众人还惊魂未定,脸上满是恐惧和慌乱。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听到这声音,安贵妃
明黄衣摆扫过门槛时,安贵妃的九尾凤钗正巧滚落在我脚边。
李悦扶起我时,掌心温热透过薄衫,那温热让我心中一暖。
“柔儿受惊了。”他摩挲着我腕间红痕,眸光比初见那日春猎时的箭镞更亮,“三日后祭祖大典,朕要你着翟衣配玉圭。”
嫔妃们的抽气声里,我瞥见静嫔悄悄将砒霜塞回袖中。
正要推辞,李悦忽然将螭龙玉扣系在我腰间:“朕说过,要让你看到最盛大的朝阳。”他指尖划过我后颈的刹那,我忽然想起那夜藏书阁,他也是这般替我拂去鬓边落灰。
“陛下不可!”安贵妃突然挣开禁军桎梏,“这贱人伪造《六宫纪要》,她腰间的玉扣......”
“爱妃指的是这个?”李悦从怀中取出泛黄书卷,抖落的尘埃里混着龙涎香,那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三日前太后亲手交给朕的。”他含笑望向我时,我分明看见他袖口沾着凤尾蕨的汁液——那毒草该是今晨才开花。
暮色漫过琉璃瓦时,那色彩如梦幻般绚烂,我站在凤藻宫最高处俯瞰六宫灯火,那灯火星星点点,仿佛是夜空中的繁星。
香菱捧着尚宫局新制的金册过来,远处传来安贵妃被贬入冷宫的哭嚎,那声音凄厉而又悲惨。
“娘娘,静嫔求见。”小福提着灯笼欲言又止,“她说有件东西,定要亲手交给您。”
我摩挲着青铜手炉的暗纹,炉底新添的刮痕还沾着刺客的血,那血已经干涸,呈现出暗红色。
白日里那刺客咽气前,曾用口型比出“兖州”二字——那正是皇帝下月南巡之地。
夜风卷起翟衣广袖,那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脸上。
我听见更鼓声里混着陌生的鹧鸪啼鸣,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让她带着砒霜来。”我望着宫墙上晃动的树影轻笑,那树影在月光下摇曳不定,仿佛是鬼魅的身影。
“记得把博山炉换成鎏金缠枝的。”香菱应声而去时,我摘下螭龙玉扣对着月光细看,玉髓深处隐约透出山川纹路——那分明是前朝军用堪舆图的走向。
李悦从身后为我披上大氅,那大氅柔软而又温暖。
他握着我的手去接飘落的合欢花,却不知我袖中还藏着半片染血的《六宫纪要》。
更鼓敲到第三响,东南角的宫灯忽然齐齐熄灭,像是被什么惊飞的夜鸟遮住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