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深,冬天又来了。
建设害怕冬天,害怕那荒凉的山村冬夜,那漆黑一团的夜让建设既厌恶又盼望,他不得不跌入和那个女人的狂欢。建设一方面想着尽快结束和白美丽的关系,一方面又将每次的幽会当作是最后一次的告别,别有激情。白美丽却以为建设是动了情,愈发迷醉,在说着叫建设难以入耳的情话。这可怜的女人,不知道她迷醉的这个男人给她的只有欲望。建设一句不吭,建设知道自己是无耻的。必须尽快断掉这关系,建设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妥甚至是危险。
时近腊月,建设场里的羊子销售火热,白美丽的男人折战平打工回来了,建设一听到这消息,便从生理上产生了一种不安、不适,匆促安顿好一切业务回家过年了。
建设害怕陷入索碎、烦乱的具体生活,可是一进门,他就掉进了生活的深坑里。高丽娜正在客厅里对着电话大叫:“嫂子,你给三妈说一声,就说我家的山沟里养羊去了,不在家;怪事情,请女婿的做什么哩,我女婿现在养羊着哩,没用了,请什么哩。你就照原话说,我不怕得罪她!”
建设明知故问:“咋了,生什么气哩?”
“我三爸三妈请客哩,就请你们几个女婿,不请我们女子,也不请娃娃。你说有这么请客的么!”
“那有什么生气的,你不就气你三妈怕你们多喝几瓶酒么,你放心,我去了多喝两杯,把你的那一份也喝回来。”
丽娜见建设好久没这么高兴,说:“你不是不能喝酒么,还多喝几杯。”
“我是不能喝别的酒,茅台还不能喝。咱要体谅你三妈哩,年年喝的是茅台,上了这档次,不太好再下来了。”
“你去了少喝点,别让我三妈觉得咱就靠到她家里过瘾似的。”
“知给你丢不了人,我让他们喝。”
“真是,我爸殁了,什么都不一样了!家外、家里。”
“好事情别想歪了,三妈请咱们是好意。”
丽娜的三爸是区农业局局长,也已经望六十岁了,高区长去逝后,知已是升迁的希望渺茫。丽娜的二爸在老家务农,先于兄长病故,高家三兄弟共有五个女儿四个儿子。三爸家只请了女婿和侄儿共九人来吃饭。
为了让气氛热烈,很快便开始打关。这样的宴会几乎年年举行,或在元旦前后,或在正月初六之前,先是高区长家,再是高局长家,高区长一般是在正月初二将侄女、婿、孙一大家子全请来,好烟好酒、好菜好话热闹一整天。若在饭店里,是一室里两张大桌子,气氛互相呼应;若在家里,一个保姆忙得团团转,麻将、电脑、电视全开,四室两厅满满的,人人喜乐,个个和气。高区长总是满脸微笑的念叨:啊呀,这些孙子、外孙子把人吵死人了!丽娜是大姐,又找了众连襟中最出众的丈夫,快乐得像蝴蝶一样。
高区长去世后,这样的聚会就由高局长一人勉为支持。高局长已有几次以家里房子小为由,只请女婿和侄儿们来喝酒。
高局长桌上只叫着放心喝,就是迟迟不肯添酒来,又叹官就做到这里了,世态炎凉,先前送茅台的人现在送一条烟就没事了,有的干脆已经不来。
建设听着,便说丽娜让他给三爸留一只羊,又想,给三爸了,不给小姨子们也不能,也给每家留了半只,举杯邀请众妹夫,笑说打发小姨子们明天来家里拿羊肉。三爸问起建设养羊场事宜,建设只是说还好,众妹夫也笑,你倒哪一行里也跳得快。大家在热闹中散去。
建设回来过年,照例带了十几只羊子作必要的打点送礼,本来并没有三爸小姨子他们的,但养羊场比起先前来要大了许多,何不作个顺手人情,也是尽亲戚情分。父母不回家过年,羊肉得着人捎去,再给二弟的饭馆送去两只。
丽娜听说了要给堂姐妹们羊肉,说:“咱们平素也没沾她们一根羊毛的光,给她们做什么!”脸上满是笑。
“唉,我真想立刻把养羊场卖了,大小给你买一片子官去!”丽娜恨恨的说。
“官儿,我没当上,闻味也闻够了。养羊就养羊,等我将来还办毛纺场,地毯场,羊毛制衣场,羊身上可做的文章多着呢,我成立他一个联合公司。”
“你尽吹!”
“我不吹,我就想看看,看我自己能不能提拔我这个老农民当个产业大亨,还能不能干成大事情。”
“哼!”连丽娜也觉得,这融洽的气氛似乎又在哪里走岔了一丝气。
临近年关,韩秀禾打了几次电话给婆婆,不过是问一件筛面的锣子,摊黄角的铁鏊放在哪里,又说,“妈,还是你在家里好!”
南母一听,先是笑盈盈的满足,继而担起心来,二儿子爱喝两口,偏又开了个饭馆,秀禾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不愿出口;等三儿子、三儿媳出去了,就在老伴跟前念叨,想让老伴回家去看那两个儿子,她一个照管两个小孙子。
南秋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好跟上我享福吧。”
“我跟上你享福,享了什么褔;跟上你就是黑水汗流的箍窑、种地;我是为我这些儿、孙子,我是为跟上你!”南母又唠叨起数十年历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