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从脸侧划过的刹那,白清嘉想了很多。
这是她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和死亡擦肩而过。
耳边,太子的心声依旧冷得不掺任何情绪:
【去死吧。】
白清嘉拼尽全身力气冲破身体极限,才终于在剑锋落下来前,成功多蛄蛹了一步。
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擦着她的脖子,砍在了她的肩膀上。
剧痛袭来,大片鲜红的血迹涌出,白清嘉只记得自己的人在惊呼,太子好像被人拦住。
最后停留在她记忆里的,是太子那双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沉着的目光。
还有他那句毫无情绪的心声:
【砍碎她。】
明明几刻钟前,太子的模样只是阴沉冷肃了些。
为何眨眼的功夫,就凶性大发?
这点,直到白清嘉在文渊阁的偏殿安置下来,都没想明白。
直到她的陪嫁丫鬟语儿,送走了太医和太子的人,偷偷摸摸爬到她的床上,她才得了机会开口问:
“这两日让你去打听的,可有结果了?太子殿下为何会谈笑间性情大变?可是旁人说了什么,犯了他的忌讳?”
语儿性子活泼,是个标准的E人,短短半年时间,已经和整个东宫的人都多少有些交情了。
幽暗湿冷的偏殿中,昏黄的烛火在窗棱缝隙透出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着。
屋里的温度,莫名在这瞬间下降了些许。
小姑娘与她年岁相仿,此刻带着点婴儿肥的清秀侧脸,尽数隐没在了诡谲的光影中。
“并没有,”她声音森然,唇畔还有渗人的笑,“其实,太子殿下身边的,都知道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
白清嘉没受伤的手,搓了搓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小心地问。
语儿的笑容更大了些,音调也变得诡异跌宕:
“这个秘密就是,太子身上其实……藏了一只鬼。”
白清嘉:“……”
语儿自幼在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不着调的性子。
她敲了小姑娘的头一下,没好气地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说正事呢,你严肃点。”
见吓不着她,语儿这才捂着脑袋,恹恹地在床边端坐好,俏丽的红唇紧抿:
“娘娘平日讲的故事生动有趣,奴婢这不就……就是想试试,能不能也吓唬住娘娘?娘娘果真厉害,奴婢讲成这样,都唬不着呢!”
她马屁拍到一半,看到白清嘉正经的脸色,才急忙改口,认真解释道:
“奴婢打听时,才发现东宫不少下人,其实平素并不曾见过太子殿下。奴婢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从东宫老人的口中听着,说今儿个的情形,这是太子殿下时不时会发的癔症。每次癔症时,殿下便会胡乱砍杀人,活像个没人性的怪物。”
白清嘉沉默了。
这两年,皇上确实是因太子残暴导致外界物议沸然,再加上太子不近女色从无所出,废太子的意思才越发明确。
太后也是因着如此,才逼白清嘉三个月内必须怀孕。
听语儿打听的意思,这个太子不像是发癔症,倒像是精神上有点那个什么大病。
只是……
她都能穿越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
想到这里,白清嘉打了个寒颤,
“你今儿想必也累了,不若同本宫同榻歇息?”
她笑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语儿的眼睛都亮了几亮,随后又迅速熄灭下来。
“这……怕是不合规矩。”她低着头,扭捏着手指,“娘娘出嫁前,嬷嬷教导奴婢,到东宫后要行止有矩,不可丢了娘娘的颜面。”
白清嘉看了看她瘦削的肩膀,还有依旧盛满不安的眸子,深知今日的事也吓坏了她。
眼下她这般淡定自若,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所以白清嘉笑道:
“上次的故事,我还没讲完,语儿不想继续听了么?”
“唰——”
简单迅速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眨眼的功夫,语儿就躺到了她身侧,嘴里谨慎而小声地抱怨着:
“这东宫实在是个虎狼窝,太子就是虎狼窝里的恶鬼,娘娘嫁过来,实在是委屈了。”
这,白清嘉深以为然。
她穿越之前,本就是靠写网络小说谋生。
穿越过来这些年,身边也就只有个语儿最是可靠。
所以这些年来,她闲着没事,就会给语儿讲故事。
今天事情不少,她们两个都受惊了,白清嘉决定这次来个精彩刺激的剧情。
静谧的房间中,她轻柔的嗓音缓缓响起,宛如夏夜里能驱散所有燥热的微风般,在此处缓缓流淌:
“上次讲到,马尔泰·若曦一时不愤,为绿芜争辩:‘妓女又怎么了?我只知道以死酬情坠楼而亡的绿珠是妓女,击鼓抗金的梁红玉是妓女,不肯服侍金人吞金而亡的李师师是妓女,慷慨悲歌死无憾的袁宝儿是妓女……’
语儿和以前一样,这些故事初初听还兴致勃勃,但每每都会听着听着就睡熟过去。
明日若叫人看到堂堂太子妃与宫女同榻而眠,只怕会引人非议。
白清嘉轻手轻脚地给她盖好被子,就出了门,想安排一下。
可不想她门还没关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到有些空灵的心声:
【想听。】
白清嘉:“!”
此时,她才注意到外面静得出奇。
而身后,正有一股冰冷中夹杂些许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
【想听。】
那心声再次重复着。
白清嘉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被这两个字吓得从头顶冒出来了。
【不讲了。】身后鬼魅似的心声依然在响,【剁碎。】
于是,白清嘉的嘴比反应快,想都没想就开口:
“……当一个人轻描淡写地说出‘想要’二字时,他已握住了开我心门的钥匙;当他扔掉伞陪我在雨中挨着、受着、痛着时,我已彻底向他打开了心门。”
她说完,才发现身后男人没有任何动作。
除了脖颈处的呼吸,她几乎根本察觉不到身后有人。
只有太子诡异的心声,还在继续:
【继续。】
白清嘉的后背,彻底被冷汗浸湿,肩膀上的伤口还在剧烈作痛。
东宫,竟然就这样放任杀人犯四处活跃吗?
她垂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性,然后缓慢而僵硬地转身。
入目,就是那双绣着金丝蟒纹的长靴,还有汉白玉地面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再往上看,便是一柄红里透白的银剑,还有太子那张过于妖异且没有感情的脸。
还有他那双冰冷异常的眼眸。
白清嘉的余光,看到角落里站着太子的心腹侍卫,旁边阶下似躺着个生死不明的宫人。
空气里,还有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面前男人微微抬手,剑锋在月光下闪过一瞬银色光芒。
【不讲,就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