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裴之宜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贾瑛只能面露无奈之色回复道:“先生教诲,学生自是铭记于心。”
裴之宜听了后,这才神色稍缓道:“你这孩子,心思一向比旁人深沉些。”
“也罢,你自有你的想法,只要子珉你莫要一意孤行走错了路,我也不过多干涉你。”
“只不过为师这里却有一件事要嘱托你,事先讲明,这次子珉你可不许给我推辞。”
谈及于此,裴之宜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
贾瑛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不会又是哪家公侯子弟为了附庸风雅,巴巴地来请自己去参加那等无聊的诗会。
这些酒宴名为诗会,其实无非是一群富家公子哥儿们互相吹捧,实在乏味至极。
虽然他让裴之宜帮他推掉了十之八九,可总有那么一两次推脱不掉,被裴之宜连哄带拽地拉了去。
他一脸迟疑问裴之宜道:“先生有什么事要交代于学生?”
裴之宜看着贾瑛,收敛起神色说道:“昨日忠顺王府突然送来帖子,邀我过些日子去王府赴忠顺王的生辰宴。”
“子珉你也知道,圣上近日有意起复于我,这个当口,为师事务缠身,实在是分身乏术。”
贾瑛点了点头道:“先生此时确实不适合卷入这等场合。”
“况且为师和忠顺王也只是泛泛之交,这等应酬多有微妙之处,稍有不慎便易卷入无端纷争。”
“所以我思来想去,由子珉代我走上一遭最为合适。”
裴之宜捋着胡须,目光悠悠望向贾瑛,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贾瑛听到裴之宜不是让他参加什么诗会这才松了一口。
随即听到忠顺王府的名字后他又面露为难之色:
“先生,学生不过是个年轻晚辈,又无什么名望,怎能代替先生出席这等重要场合?
“忠顺王府乃皇亲贵胄之家,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此间事情礼仪繁琐,规矩颇多。”
“万一学生言行有失,定会坏了先生的名声。”
裴之宜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子珉切莫妄自菲薄,你跟随我多年,学问品行皆有长进,这等小事料想不成问题,为师信得过你。”
贾瑛心中一阵思量,赴宴本身倒不算什么难事,可关键是这忠顺王府与他贾家的关系有些微妙。
当年崇熙帝能在激烈的夺位之争中胜出,他的这位叔叔可是从中出力甚多。
因此平日里与忠顺王往来密切的,也大多是崇熙帝一脉的武勋世家。
虽然没过多久永昭帝便登基了,但对这位忠顺王叔叔同样是尊敬有加,甚至让其担任宗人府的宗令。
而贾家身为开国元勋之后,两方武勋又都靠着军队吃这碗饭,彼此争权夺利的事情也是避免不了,自然和崇熙一脉的武勋融不到一起。
虽说现在两派之间还不至于剑拔弩张、势同水火,可平日里也仅维持着最基本的人情往来,见面不过点头寒暄罢了。
不过贾瑛这次是替裴之宜走上一遭,身份上倒也不会显得太过尴尬。
裴之宜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道:
“况且这次宴会乃是私宴,王府那里见你代为师赴宴,心里也有数,肯定会多担待些 。”
裴之宜看向贾瑛接着说道:“再者,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忠顺王统管宗人府,在宗室勋贵中地位尊崇,届时京城里各家勋贵后辈们到场的想必也有不少。”
“平日里子珉你不是也结识了好些武勋子弟,正好趁此机会再多认识一些同龄朋友,日后对你也有帮助。”
裴之宜虽然这几年说是闭门在家,但对外界的情况并非毫不知情。
相反,当今圣上和各方的关系他心知肚明,朝中表面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新旧两党关系日益尖锐,诸多派系纷争不断,稍有不慎便会出了岔子。
忠顺王突然邀请的缘由裴之宜也能猜到七七八八,无非是见到自己即将起复,前来交好与他。
虽然不清楚有何具体诉求,但他在此关键时刻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平白遭受永昭帝猜忌。
而让贾瑛代替自己前往却是巧妙之策,一则不会落了王府的面子,二则裴之宜也是真心为了贾瑛考虑。
他知晓宁国府的爵位已经是由贾珍所袭,贾瑛现在最尴尬的莫过于他的庶子身份。
他想要崭露头角,光凭裴之宜弟子这个身份是不够的,若是能多寻一些渠道,对他未来无疑是强有力的助推。
贾瑛听罢稍一犹豫,也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见裴之宜已经决定好了,也不好再强硬拒绝,他深深施了一礼,委婉周旋道:“既如此,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托。”
裴之宜失笑道:“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吧子珉,算算日子你这都两日都未曾回府去了。”
“虽说你这性子洒脱,无拘无束惯了,可也不能总这么不着家。”
“外人瞧着你常日不归,指不定怎么编排呢,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先生的行事有差池,苛待了你。”
听到裴之宜赶他回府,贾瑛笑着打趣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家的情况您还不清楚吗?”
“父亲常年修道不归家,我那大哥也是一门心思忙他的事情。”
“别说我一两日不回府上去,就是十天半月不露面,也没人担心,还不如在这陪着先生您学些道理呢。”
贾瑛摊着手苦笑着说道:“要我说啊,我父亲这些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让我有机会能拜您为师。”
裴之宜站在面前不禁莞尔一笑,听到贾瑛所言他也不多做解释,立着眉毛嗔怪道:
“说什么混话,哪有做儿子的开自己父亲玩笑的道理,还有你家那些絮叨事以后可别说给我听,凭白污了我这地。”
“往日里学业繁忙为师不挑你的理,现在正好有了机会,赶紧回去歇上一阵子。”
“你个年轻小子天天巴着我这个要入土的人做什么,你也不用每日往我这来了,定期把功课送来就好。”
裴之宜板着脸说道,别看裴之宜这么说自己,但实际上他年纪才四十出头,一点都不老。
只不过他确实已经历经三朝,称得上是宦海沉浮了。
“王府的名贴和贺礼我会让人到时候给你送过去,省的你再往我这里跑了。”裴之宜提及此事,又补充说道。
贾瑛好奇问道:“先生准备给忠顺王送些什么?总不能随便送些字画吧?”
他想了想,又开口提醒道:“学生听闻这位王爷不好此道,既然又是生辰宴,那这情形怕是得稍稍用心些。”
裴之宜听闻贾瑛的提醒,先是一怔,旋即挥手笑骂道:
“你这小子,竟把为师当成那些虚伪清高、不知变通之人了?这点礼节为师自然明白,用不着你来提醒。”
贾瑛忙嘿嘿笑道不敢。
裴之宜出身东海望族,见识非凡,家中本就资财颇丰,又岂是寻常那些清贫的京官能比的。
他对于这等人情往来看的很透彻,也从不会一副清高的样子,装成把钱当成什么铜臭阿堵之物,拒之千里之外的腔调。
自己当初拜裴之宜为师时,所奉上的束修裴之宜是一概不收。
对于他那些带过来的金银财物、珍玩摆件,裴之宜是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这不是裴之宜装模作样,而是一般物品真的入不了他的眼,裴家根本不缺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