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的心思被祁让猜中,但她打死都不能承认,直视着祁让的眼睛道:“皇上才刚答应不会再提沈长安,这才多会儿功夫,就又忘了吗?”
祁让眉心一跳,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悻悻地收回了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朕是说了再不提他,可你的目的却让朕不得不怀疑。”
“既然如此,皇上就不要再让嫔妾去见晋王了,这样嫔妾也就不需要换守门的人。”
晚余委屈起来,嘴角向下弯着,眼里泪光闪闪,“皇上暖和和地坐在龙床上,可知道外面有多冷,有多黑?
嫔妾怕被人发现,还要专往最黑的地方走,一路走来,身子都冻透了。
若非皇上派给我这样的任务,我又何必受这个罪?”
祁让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莫名地从中品出一些撒娇的味道,心头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很受用。
他勾了勾唇,眉眼慢慢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和缓:“龙床暖和,你不也不愿意留下吗?”
“可这也是皇帝自个定下的规矩呀!”晚余说,“皇上说了,嫔妾是低位妃嫔,以后都要按规矩来,嫔妾就这样留下岂不坏了规矩,让人以为皇上朝令夕改吗?”
“……”祁让哑口无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没把他噎出个好歹。
这可恶的女人。
他说的话多了,也没见她个个都遵守,偏这一句她记得倒是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她在他面前耍一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反正她已经是他的人,凭她再怎么蹦跶,掌控权都在他手里。
“你去吧,叫孙良言送你回去。”他冷下脸,漠然摆了摆手,“既然你想照规矩来,朕便成全你。”
“多谢皇上。”晚余谢恩,下了床,整理好衣裳头发,对他福身一礼,就要离开。
“等一下!”祁让突然又叫住了她。
晚余以为他反悔,身子僵在原地。
“把这个拿走,明天交给晋王妃。”祁让将那张纸又叠起来递给她。
晚余松了口气,走上前伸手去接。
祁让却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脸前,幽深凤眸直直望进她眼底:“不侍寝,亲朕一下总可以吧?”
晚余愣住,两颊又烧起来。
她本能地抗拒这个要求,可祁让今晚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倘若连这个要求都不满足他,他指不定又要怎样发疯。
她顺从地垂下眼睫,凑过去,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额头。
柔软的双唇,如点水的蜻蜓,碰一下就飞走了。
祁让沉下脸,对她敷衍了事的行为很是不满:“这个不算,重新来。”
“……”晚余很想给他一巴掌,但又不敢,只得咬了咬唇,在他炙热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祁让总算满意了,见她双颊泛起红晕,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但他无所谓,摆摆手,大度地放她离开。
晚余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这回连礼都没行,转身飞快逃离。
“属兔子的吗,跑这么快!”
祁让看着那一抹窈窕的背影转瞬消失在门外,气恼地抱怨了一句。
却又不自觉地抿了抿被她亲过的嘴唇,唇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
狡猾的小兔子,她以为她能逃到哪里去?
他躺回到床上,感觉整个屋子都因为那个女人离开变得空旷。
龙床也是空荡荡的,被子再软,熏得再香,也没有那女人的身子香软。
于是他又开始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放那女人离开。
什么规矩不规矩,温香软玉地搂在怀里睡觉才是正经,他本来也不是那守规矩的人。
他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怎么也睡不着,烦躁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足走到墙角的衣柜前,拉开红木雕花的柜门,从最底层翻出一个白绸子缝制的雪娃娃。
晚余进宫的第二年,也下了很大的雪。
母妃忌日那天,他没有上朝,一大早就去了奉先殿祭拜母妃。
回到乾清宫时,看到晚余正和几个宫女在殿前广场堆雪人。
那个雪人,跟他小时候在冷宫时,母妃给他堆的那个一模一样。
宫人们看到他回来,吓得跪了一地,而他就痴痴地站在那里,盯着那个雪人看了好久。
后来,那个雪人就留在了殿前广场,他每天出来进去总要往那边看几眼。
可惜好景不长,天一放晴,那雪人就化了。
他看着雪人在阳光下一点一点消失,如同当年的他在冷宫看着母妃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
他救不了母妃。
也救不了雪人。
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主宰,可他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他想要的,最终都留不住。
那之后的几日,他夜夜不能安睡,反反复复梦到死去的母妃和慢慢融化的雪人。
太医开了许多安神的方子,对他却不起一点作用,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失眠而失眠,合宫上下不得安生。
直到晚余在他枕边放了一个手工缝制的雪人。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靠着这个雪人才能安然入睡。
这偌大的紫禁城,只有江晚余一个人在认真寻找他的症结,也只有她一个人看懂了他那些不能与外人言说的隐秘心事。
可他毕竟是皇上,整天抱着一个雪人睡觉实在幼稚,过了那段时间之后,他就把雪人儿放进衣柜的最底层藏了起来。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需要它。
他以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会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可是并没有,记忆没有消失,那个女人却一天天地走进了他的内心。
他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无声无息的陪伴,习惯她铺的床。
他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过到天长地久。
直到那天晚上,他突然听到宫女说她还有三天要出宫……
外面响起三更的梆子,祁让猛地回神,才发觉自己已经赤足在地上站了很久。
他收回思绪,压下想要把雪人儿抱回床上的冲动,又将它重新放回衣柜里,关起柜门,把它和往事一起关进黑暗里。
“你是朕的,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朕,就算将来有一天你死了,也要与朕葬在一起!”
他眼里闪过近乎疯狂的偏执,回到床上,熄了灯,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早朝结束,祁让回到南书房,单独召见了徐清盏。
“朕有事要你亲自往咸福宫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