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殷辞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话太突兀,顿了顿才似乎为了找补开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方才的反应……”
陈映晚心里的火气上涌,恨不得让陆殷辞立刻从自己面前消失。
可两人身份差别,让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被质疑的委屈和怒火开口:“大少爷见微知着,心思细腻,能从别人细微动作之中捕捉到意图。”
“可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话会对一位母亲造成多大的伤害?”
陆殷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陈映晚和佑景的母子之情,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自从上次陈映晚狠下心来写信给陆明煦后,陆殷辞突然就觉得陈映晚是个很敢做的人,太洒脱也太狠心,不再只是他印象中温柔和善的模样。
这一认知让他有些混乱了。
即使陈映晚是因为他的从中作梗,才会给弟弟写下那般绝情的信。
眼下陈映晚表现稍稍奇怪一点,他就说出了对陈映晚的怀疑,仿佛急不可耐地想验证陈映晚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可陆殷辞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和陈映晚无仇无怨,哪怕之前会担心对方影响明煦,现在陈映晚已经和明煦划清了界限,他理应放心下来才对。
陆殷辞心里乱成一团,被陈映晚带着怒火的视线盯着,他心里也生出一丝烦躁,竟然口不择言道:“你毕竟不是佑景的生母。”
这的确是陆殷辞心中所想,可话一出口他就顿时后悔了,自己不该说这话。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陈映晚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是,我的确不是佑景生母,但从我决定收养他的那一天起,我就把自己放在了母亲的位置上。”
“我拿他当自己的亲骨肉一样疼爱,难道因为他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因为我没有生过孩子,旁人就可以随意判定我对他没有母爱吗?”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映晚从来没有对收养的孩子吝啬过爱意,她坚韧且包容地热爱着自己的生活、爱着自己身边的朋友。
她不只拥有对孩子的母爱,还拥有对朋友的爱,对家人的爱,对那间老屋和周遭土地的爱。
她愿意且勇于分享自己的爱,所以她不计回报,不怕得不到结果。
在她的那片土地上,她毫无芥蒂地接纳每一个怀着善意的人。
佑景需要她的羽翼保护,她便毫无保留地去爱佑景,等到佑景长大的那一天,她也会放佑景离开这片土地去外面闯荡。
她对佑景的学业、习武的期盼,实际上是对佑景有好好生活的能力的期盼,而不是期待着佑景长大多么成功、以此来回报她。
陈映晚对佑景拥有着不掺杂利益的爱,旁人所猜测的算计谋划都显得十分可笑,也是对她的侮辱。
更令人心灰意冷的是,陈映晚甚至无法言辞激烈地反驳陆殷辞。
因为陆殷辞是主子,她是奴才。
“……奴婢失态了。”
陈映晚重新坐了下来,扭头朝向佑景这边,平复着心情。
陆殷辞垂眸无言。
其实陈映晚所说的,他大抵都知道,可他到底为什么会怀疑陈映晚?还是说他在逼着自己将陈映晚认定为冷血冷情的人?这样做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陆殷辞很少有这种迷茫的时刻,他几乎从记事起对任何人和事的认知都无比清楚,他也坚信自己对旁人的判断。
……只有这次,他感觉到有些失控。
“刚才有人来找你,自称是你的四叔婆,我派下人去回过了。”
陆殷辞生硬的转移话题。
陈映晚低了低头:“多谢少爷。”
陆殷辞现在该离开了,可他又不想走。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为方才的口不择言负责,但他又没学过道歉。
半晌,陈映晚只听到他干巴巴的声音响起:“这段时日,我一直按照你给的食谱吃饭,感觉好多了,要比从前更有精神。”
陈映晚无言地点了点头。
陆殷辞又道:“听说你在合庆街上开了个小吃摊,生意不错。”
陈映晚扭头看向他,眼里不带一丝温度:“是,奴婢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正因如此,奴婢没有理由要杀了佑景。”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殷辞心里一紧,下意识辩解道。
可话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辩解,心里又翻涌着一丝烦躁。
陈映晚为什么要这么冷硬地说话?哪怕是面对自己大少爷的身份,陈映晚也不该这般不知礼数。
他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一想到陈映晚方才的那些话,他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枉然。
“墨安,我们回去。”陆殷辞沉声道。
墨安进来看了眼陈映晚和自家主子,察觉到两人之间冰凉窒息的氛围,没敢说话,推着陆殷辞便离开了。
一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佑景还是没醒来。
陈映晚已经熬了一天一夜,眼下淡淡的青黑,早上喝了碗粥,小厮便来找她,说后院她四叔婆又找来了。
昨天有人回过四叔婆,四叔婆也就已经知道佑景中毒晕倒,她知分寸,若不是重要的事应当不会再来。
陈映晚想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可有不放心佑景。
她正犹豫着,却听小厮道:“你若是想见,我就让她进内院。”
陈映晚一愣。
四叔婆怎么能进侯府内院?
小厮猜中她的疑惑,解释道:“昨日大少爷临走之前吩咐过,若是陈姑娘想守在这儿,我们不要打扰,一切以姑娘为主就是。”
“饭菜一类都送进来,有人要寻姑娘,也让人进来见姑娘。”
陈映晚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小哥,请我四叔婆进来吧。”
小厮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四叔婆便匆匆赶来。
一进门看到床上双目紧闭的佑景,四叔婆登时红了眼眶。
“四叔婆别担心,昨晚承慎已经醒过来了,想来佑景也很快会醒的。”
陈映晚勉强扬起一个笑容,不想让四叔婆跟自己一起难过。
四叔婆忍住悲伤,握了握陈映晚的手,试图传递给她力气,她本来是有事想说的,可见到这副场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陈映晚回握住四叔婆的手,问道:“是不是摊子出问题了?”
四叔婆嘴唇紧紧抿着,半晌才道:“不是摊子,是家里。”
“昨晚我和月宜在家住下,半夜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外面的狗却没叫。”
“我心里放心不下,披上衣服出去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人影往外翻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