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献祭?鬼王?!”
看着视线中弹出来的相关信息,江蝉的脸色有些惊疑不定,手中无意识的把斩鬼刀握得更紧了些,心头升起来一股不安的紧迫感。
绯红色的鬼雾混着城楼还未燃尽的焦烟,陈港冰冷腐臭的尸体,上吊在一根烧焦的梁柱上,在他的脚下放着一颗反角羊头骨,啪嗒…
一滴冰冷的血顺着尸体垂下来的脚,滴到白森森的羊头骨中间,更显诡异。可是看上去已经吊死半个月的尸体,哪里来的血?
这个疑惑在江蝉脑中快速闪过,不过这时候他没心思想那么多,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正从那颗羊头骨上散发出来。
风从塌顶的城楼灌进来,摇着角尖那两只铜铃叮当幽响,似是招魂…江蝉面目一沉,直接刀势起手…咔!
一刀劈碎!
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仍然萦绕着,明明已经破碎了的铃铛仍在发出招魂般的响动,甚至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有什么东西就要被引来了…!
“献祭开始就没法阻断?”
江蝉神情凝重的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羊头骨,又看向吊在梁柱上的‘陈港’尸体,接着身后血棺嗡鸣浮现,【须火鬼罗】咚的一声从棺中蹦出。
轰…一发火弹直接炸开,吊在梁柱上的陈港掉到了地上,冰冷腐臭的尸体被炸烂,迅速烧起一堆墨绿色的火焰。
“管你真死假死,先让你死彻底!”
做完这些,那股愈演愈烈的招魂铃声仍然没有停下,甚至于城墙外面开始传来一个遥远的号子声……
城楼的盖顶早都荒塌,江蝉朝着城墙下面望去,烧焦的黑烟混着绯色的鬼雾,严重影响视线,他循着号子声传来的方向,发动真王之眼。
唰…一抹赤金色泽浮现眼瞳,望出去的视线仿佛是拉开了一道厚重的帘。
只见城下那条护城河浓稠腥黑,水面上渐渐荡起了一层层的波纹,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在城墙上都能闻到。
“护城河…变宽了?”
江蝉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变得越发强烈,先前他们过来的时候,那护城河大约只有三丈宽,现在看下去,渐渐已经漫过了六丈…八丈…十丈……
随着一层层漫过来的波纹,水面越漫越宽,水位也越来越深,很快就把那六道烧焦的木板桥,连同桥下烧焦的‘千人桩’全部淹没,两边河滩上盛开着的一点点细雪似的白花、一朵也看不到了。
只有漆黑冰冷的水渐渐漫到城墙脚下,水面浮着一层油脂一样的磷光,随着越来越重的波纹,翻滚起来一股浓烈的臭味…
那是浸泡过上千上万具浮尸的腐臭,混着死鱼内脏、水草和藻类腐烂发酵的腥臊,钻进江蝉的鼻腔令他一阵翻呕。
“嗬——”
两盏绿幽幽的灯光,伴随着一声拖长的号子、从绯红色的鬼雾后头渐渐亮起,接着是高耸的桅杆和破烂的帆…那是一艘死寂沉沉的鬼船!
船身被大火烧过一样焦黑荒败,一条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从船体周围、延伸到漆黑腥臭的护城河里,那两盏绿幽幽的灯光照到黑滚滚的水面,映照出水底下的情形……
那是数百具肿胀发泡的尸体,船体上延伸下来的一条条铁链,锁住它们的肩胛和颈脖,每具尸体的脚踝上都拴着早已锈蚀的铁球,
它们如同拉船的纤夫一样、在腥黑的水底下绷紧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奋力拖行着水面上那艘死气沉沉的鬼船……
“嗬…哟嘿…!”
诡异的号子声从它们的喉管里挤出,混合着浓腐的尸臭从水底下传来,一圈一圈的水波随着鬼船行进掀起来,仿若是成千上万只鬼手拍打到城墙上……
而随着那艘鬼船在绯红色的鬼雾中越发迫近,一股恐怖至极的鬼气也从船舱当中逼近过来,那股气息隔着很远看去便让江蝉心头狂震。
“真来了一只鬼王!!”
他压下胸腔里狂跳的惊骇,赶忙把【须火鬼罗】收回血棺,飞快冲下城墙头也不回的朝着营地那边跑去……
——
“江蝉怎么还不回来?”方腊八不知看了多少回门洞那边,接着又担心的看向校场上覆盖着的浓白迷障,要不是姜红棉一力拉着给她的左手做包扎,她早都忍不住冲进去了。
“小满也不知道咋样了…?”
刚才江蝉突然爆发斩杀两人,追着第三人跑远。凌清璇当即放开手脚,快速解决掉了马剑南的【镰刀鬼】和【沙哭坟】,帮助姜红棉她们从沙漩中脱身。
王薇那两只没什么伤害的大头娃娃鬼,随后也在方腊八的锤子下接连爆开,这波虽有惊险但总体没什么大碍。
现在只剩下杨小满还被困在【登烟霞】的迷障当中,不知情况…方腊八正担忧着,忽然从城关外面的方向、传来了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鬼气!
随后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提着斩鬼刀从门洞那边跑来。
“江蝉!”
姜红棉带头赶忙迎上去急切的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江蝉言简意赅道,“那个人把自己吊死了,以自己的命触发一件奇物,引来了一只鬼王!”
“鬼王?!”众人脸上的神情皆是一变,心头大震。
方腊八却还惦记着杨小满的安危,“江蝉,你快把你这迷障收了,小满还在里头!”
江蝉闻言,却没有立刻将【登烟霞】收起来,而是提着刀走进了迷障中去,远远看到一道身影躺倒在地上…杨小满。
江蝉握紧斩鬼刀,小心警惕着走过去确定了下,刚才控制杨小满的鬼,确实已经从她身上离开了,这才稍稍松口气。
但接着又检查了一遍迷障范围,却没有发现那只鬼的踪迹……
“不在了么?”
心头疑惑了下,江蝉没有过多耽搁时间,随即把【登烟霞】收进血棺,覆盖八十米的迷障烟气迅速消散。
绯红色的鬼雾、烧成焦黑的校场重新显现出来,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杨小满,方腊八立刻冲了上去,“小满!”
方腊八担忧着抱起那娇小的身子,杨小满像刚睡醒的小猫一样,缩在她怀里呢喃了一声,睫毛轻颤着悠悠醒来,“唔…腊八~”
哗……不等两人多说,一股腥冷的黑水就翻滚着从门洞中漫了进来,江蝉眉心一跳,条件反射的向着城关外面望去,恐怖的鬼气宛若沸腾!
“那只鬼王快进来了,往里撤!!”
江蝉急声说了一句,马上提刀带头朝着往营地另一头跑去。
姜红棉帮着方腊八一块搀起杨小满,感受到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恐怖鬼气,谁也不敢逗留耽搁,慌慌忙忙跟在了江蝉后头往城内的方向跑。
迅速穿过营地废墟,从一道侧门出去后,赫然绕进到了城门里面,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大火过境的死城!
一股股浓黑的销烟升上红暗天穹,绯红色的鬼雾笼罩漆黑死绝的城,一栋栋建筑焦黑坍塌,有些粗大的梁柱还在燃着烬火,而在这座废墟城池的中间,堆积着一座壮烈高耸的尸山!
在那尸山最顶上,半跪着一尊魁梧的将军尸骸,他的左手擎立着一根猎猎战旗,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战意和鬼气!
“贺将军?!”武灿一下子惊呼出声,凌清璇几人也都纷纷认出来,前面尸山顶上那尊魁梧身影,就是他们刚到北邙关时,看到的镇守在灰集镇外的那具尸骸,“难道说这个阴墟是因为他产生的?”
江蝉的目光却是落向那尊魁梧尸骸的脚下…他的右手抓着一柄狰怒的虎头刀,用力插进脚下被尸山掩埋大半的…一口朱红囍棺。
“鬼新娘…?”
看到那口囍棺的第一眼,江蝉的脑子里立马就想到了‘鬼新娘’,他的后颈处隐约生出了一股微微的灼烫,他看不到的是…一朵鲜红欲滴的花的刺青,从颈皮底下浮现出来,又缓缓淡去。
“这座城的焚绝…会跟鬼新娘有关吗?”
绯红色的鬼雾笼罩壮烈尸山和残破战旗,众人的视线全都被前方的壮烈景象吸引,而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走近过去,街道废墟间遍地烧焦的尸骸、开始升起斑斑点点的星火,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渐渐地在红暗天穹之下,演化出一片燎城大火,数不清的人喊叫着涌上街头,数不清的人喊叫着倒在火中……
有药铺的学徒抱着医囊在街道烧伤的人中挥汗疾走,艾绒药香和烧焦的肉味在空气里交缠,望着烧红天际的大火他那年轻的面庞喃喃失神,“师父…您说的君臣佐使、君臣佐使…这燎城的火该如何使药?”
有披锦穿绣的妇人突然跪匍在火势哄乱的街道上、一股脑的摘下了自己身上的金银首饰,虔诚着高举起来用额头磕拜被烈焰烧的炽烫的青砖,口中一遍遍嘶声念诵,“老天爷睁眼啊!收了这火德星君的孽吧!”
有刚戒疤的小沙弥费力的背着老方丈穿过烧塌下来的寺院,袈裟燃尽的灰烬黏在两人溃烂的皮肤上,稍一动作就撕下带血的皮肉,“方丈…您说《楞严经》里的火宅狱…这便是吗?”
有琴女坐在熊熊燃烧的酒楼上抚琴弹奏,抱着酒坛子的男人一只脚踩到美人靠上,对着烈火冲天的街道和城癫狂痛饮,“对酒当歌,快哉快哉!醉死也强过烧死哈哈哈哈…!”
有私塾的老先生以佝偻的脊背为盾,紧紧护住三名蒙童,线装的《论语》在炽烈的焰火中翻飞,苍老的声音咳出带着灰烬的血沫,“肉身作墙,护尔文脉…仁者无忧……”
有十六尊旱魃抬囍红花轿凌空入城,所行之处地浆喷涌人皆化作灰烬,年迈的更夫卖力敲打着烧红的铜锣穿街过巷提醒往北门跑,火浆冲开的街巷轰隆塌下,震响的铜锣合着他嘶吼着发出的最后一道更声……
“天——地——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