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谁对谁错那么多,叶姝只是不想让柳如烟难过。听叶姝这么说,大宝和顾昀纷纷冲她比划了个大拇指,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吃完早饭三人一起回到课堂内,其他孩子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刚一进教室,叶姝就看见以三宝为中心,在他身边围了一圈人。
“谁知道那野种是不是我大伯私生子呢。”背后说人坏话,可三宝半点都没避讳的意思,甚至生怕旁人听不见,故意讲得很大声。
“啧啧,真看不出来,叶姝她爹是这种人。”
“我娘说他以前可老实了。”“男人再老实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不回家。”
三宝听着大家议论纷纷,方向越来越歪,达到他背后泼脏水的目的,甚是满意,得意洋洋地插嘴道:“我大伯那一家没一个好人,老婆都红杏出墙给他戴绿帽子了,他在外拈花惹草又怎么了。再说了,谁让我大娘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我要是大伯,早就再娶一个了。”
这段时间,叶家收养了叶桐的消息不胫而走,三河寨本就不大,人口又少,这等大事立刻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闲必定会提起的八卦。叶姝不是没听过,说啥的都有,毕竟孩子、多年未归等等都是极容易引起人们热议的话题。
加上这一两年,因为叶姝的能耐大,叶家始终都处在三河寨风口浪尖的位置上。叶姝从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一是不想让柳如烟伤心,她都能听到这些,可以想象传到柳如烟耳朵里的只会更难听。二来,其实连叶姝自己都不太相信叶川和这孩子真的没半点关系。
“三宝敢说大娘坏话!我看他又皮痒痒了。”
大宝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在背后说大娘的坏话,当即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教训三宝。
在叶姝身边待这么久不是白待的,两年前大宝还经常被三宝欺负,关在先生后院的鸡笼里更是家常便饭,如今他受叶姝的脾气影响,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比自己强大,不服就是干!
叶姝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一步,抢在他前头冲上去,随手还抄起手边的凳子,二话不说就朝三宝砸下去!在家不能对付叶桐那个狗崽子,对付三宝可是绰绰有余!三宝嗷一声跳起来,捡起讲台上先生用来打手的藤编,就和叶姝打到一起,大宝冲上来帮叶姝的忙,三宝那些小跟班见状也纷纷加入到混战当中来一时间两拨人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叶姝这边只有她和大宝两个人,战斗力却比对方十来个孩子还要勇猛。
不知谁喊了一句“先生来了!”,两拨人这才迅速分开。
三宝头顶的发髻都被叶姝扯散了,脸上挂着几道明晃晃的血痕,气哄哄地瞪了叶姝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叶姝还没打过瘾,假装上前挥动胳膊,三宝下意识地抱着脑袋连连后退,逗得大宝哈哈大笑:“瞧你那怂样,呸!”
一场闹剧结束,叶姝倒是借此狠狠发泄了一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放学后,想到回家,晚上要面对叶川的质问,以及叶桐的挑衅,叶姝的好心情顿时又乱成一团。
“别担心姝姝,大不了今天晚上,我告诉大伯,是我动手打了叶桐,大伯要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大宝倒是仗义,拍了拍胸脯,向叶姝承诺道。
顾昀放心不下,叶姝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就算叶川真动手,叶姝有心反抗,还真不一定谁输谁赢,可他担心的就是叶姝不会真的对叶川硬碰硬,那毕竟是她亲爹。叶姝就这样心情乱糟糟的回到家,叶川还没回来。
叶桐本来正在院子里和来财玩,他想骑到来财身上去,来财不肯,他便从厨房拿了跟烧火棍出来准备用武力压迫来财就范,谁料叶姝正好进门,他吓得扔掉手里的烧火棍,转身朝着厨房狂奔。
一口气跑到柳如烟的身后躲起来,只露出一双写满了仇恨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叶姝,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姝才是他的杀父仇人。
“姝姝回来了。”柳如烟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迎接,叶桐就跟个狗皮膏药似得,一刻不离地黏在她身上。
叶姝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她逼自己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可亲的笑容,弯下腰眯起眼睛,冲叶桐招了招手:“桐桐来,让姐姐看看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尽管叶姝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和善,语气轻柔,可她显然不太擅长当好人,摆出这副表情,在叶桐看来,更像是威胁,那轻飘飘的笑声,听得直让人毛骨悚然。
叶桐吓得浑身发抖,更是不肯从柳如烟身后出来。
叶姝从书包里掏出一块麦芽糖,伸长了胳膊递给他:“姐姐这儿有麦芽糖,你也不想吃吗?”叶桐咽了咽口水,随后用力的摇摇头,大眼睛警惕地看向叶姝。
就那么一瞬间,叶姝装不下去了,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随手将麦芽糖扔到地上,嘀咕了一句:“爱吃不吃。”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这丫头的耐心,比针鼻儿还小,柳如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叶姝肯主动和叶桐示好,还是让柳如烟颇感欣慰。
等了一晚上都没见叶川回家,时辰不早了,柳如烟催促叶姝和大宝早点回屋休息,别耽误第二天去书院。
叶桐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可他不肯自己回屋睡觉,抱着柳如烟的胳膊不撒手,此时正跟枕着柳如烟的腿,躺在前厅的长椅上犯困。
叶姝和柳如烟道了晚安,刚准备回屋,突然听到震天响的砸门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尤为刺耳。
叶川连踢带踹,还伴随着大声的嚷嚷:“开门!人呢,给老子开门!”一听这动静就知道他肯定喝多了,叶姝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她放心不下柳如烟一个人,便跟着她一起去院子里开门。
门刚一打开,叶川的身子就直直地往地上倒下去,衣摆带起阵阵浓烈的酒臭味,熏得叶姝捂住鼻子。
还好她跟着来了,否则就柳如烟那小身板,根本扶不动叶川不说,弄不好还会被叶川拉着一起摔倒。
母女二人一左一右,架着叶川来到前厅,在叶桐睡觉的那张长椅上坐下。叶川不知喝了多少,整个人眼神都变了,脸色长得像猪肝红,嘴唇发紫,坐都坐不稳,必须有人扶着。
“姝姝,快,去给你爹熬一碗醒酒汤,先给他到点茶水来解解酒。”柳如烟使出浑身力气,艰难地独自撑起叶川。叶姝动作迅速又麻利,去厨房先熬上汤,又倒了一杯热茶回来,叶川烂醉如泥,眼神无法聚焦,伸手尝试了半天才对准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喝完酒,叶川却是连看都不看自己亲闺女还有柳如烟,只顾着躺在旁边酣睡的叶桐,只见他脸上浮起比平日清醒时更要浓郁的爱意,低头亲了亲叶桐的小脸。
身子却猛地一僵,眼神逐渐清明,露出凶光,恶狠狠地瞪向叶姝:“这是谁干的!是不是你,叶姝!”
原来是他方才亲叶桐时,看到他细皮嫩肉的小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借着酒劲儿,火爆脾气蹭一下便窜上脑门儿。叶姝本就没打算瞒着他,大大方方地承认,随后解释起来:“但是爹,我打他是有理由的,谁让他不好好吃饭,还掀桌子……”
“混账!”叶川蹭地站起来,和方才醉得站不住的他仿佛瞬间换了个人,那双被酒精熏染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叶姝。叶姝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呆住,迎上那双怒火滔天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叶川的怒火就要将她烧成灰烬。
这一刻叶姝感受到的不是恐惧和害怕,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失望,她从未见过叶川有如此暴怒到失态的一面,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为了一个小男孩,叶川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桐桐既然来我们家,那就是我叶川的亲儿子,你的亲弟弟,你一个贱丫头,赔钱货,谁给你的勇气,竟然敢对你弟弟动手!”
叶川手指着叶桐,暴怒之下嗓子几次喊破音,唾沫星子横飞。
贱丫头,赔钱货,这些侮辱人的字眼,叶姝不止一次的听过,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去反抗去撕咬,直到没人敢在她面前再说这些话。
可如今,这些字竟是从最亲最爱的人口中说出,杀伤力不亚于当初叶琅、叶玄对她的背叛。
这绝不是叶川,叶姝在心里摇头否认,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和记忆中敦厚善良的大儿子,没有半点关系。“相公,你先别生气,姝姝也不是故意的,她是怕桐桐将来长歪了所以……”
“你上一边儿去,我教训女儿,还轮不到你插话!”
叶川大手一扬,柳如烟便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飞起来又重重落地,摔倒在一旁。
“娘!”叶姝一声惊呼,忙朝着柳如烟的方向扑过去。
叶川却再次高高举起大手,一把攥住了叶姝的胳膊。他可没有收着自己的力气,手指的力道,似乎要把叶姝的骨头都捏断。叶姝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还是女孩,抵不过叶川的力气,被他强行拽到叶桐身边。
“跪下来,给你弟弟道歉!”叶川语气生硬的命令道,他脸上还残留着醉酒后的红晕,可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明,不像是撒酒疯。
也就是说,让叶姝下跪道歉,他是清醒且认真的。叶川眼底近乎狠厉的猩红,刺痛了叶姝的双眸,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叶川,像一座风雨中的小山,岿然不动。
叶川气急败坏,伸手便按到她肩膀上,想用蛮力逼迫叶姝跪下。
叶姝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到腿上,死死的咬紧牙关,任由叶川怎么按压她,始终不肯低头下跪。
几次尝试失败,叶川耐心耗尽,急火攻心已经失去理智的他,甚至已经忘了一开始让叶姝下跪的理由,此刻他不是为了让叶姝给叶桐道歉,更多的则是为了维护自己身为父亲的强权。
叶川从屋里拿出几根藤条,劈头盖脸地照着叶姝打过来,可他到底是喝醉了,重心不稳,动起来更是晃得厉害。藤条是对准叶姝没错,叶姝虽不如叶川力气大,可她胜在轻巧灵活,加上叶川又喝多了看不准,叶姝很轻松的躲开。
叶川追着她打,叶姝便满屋子乱窜,叶川好几下快要打到叶姝又落空,藤条落下,带到旁边的花瓶和杯子,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刘桂兰生前留下为数不多的好东西,都被叶川亲手砸了个稀碎。叶川跑累了,停下来扶着桌子喘气,叶姝便也停下,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淡漠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别打了,相公,我求求你别打了,姝姝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柳如烟先前被叶川推到在地,她身子孱弱不如叶姝那么皮实,缓了这大半天,才勉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刚起身她又扑通一声跪到在丈夫的脚边,抱住叶川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哀求着。“她这般顽劣任性,还不都是你惯的!简直无法无天,你滚开,我今天必须得教训教训她!”
叶川气急败坏,对柳如烟的劝说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甚至都没收着腿上的力道,一脚踹到了柳如烟的胸口上。
柳如烟又一次身体一歪,晃晃悠悠地落地,叶姝心急想要过来扶她,这给了叶川机会,他捡起地上的花瓶碎片,狠狠地朝叶姝扔了过来。
叶姝一手扶着柳如烟,以免她受伤,挺起上身迎着朝她飞过来的瓷片,将柳如烟护在身后。
瓷片擦着叶姝的脸颊落在她身后,刹那间一排细细的血珠,从叶姝眼睛下面的皮肤里渗出来。就差那么一丢丢,瓷片差点就划到她的眼睛。
那一排鲜红的血珠,映到叶川的眼底,他酒意顿时也清醒了大半,他是想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叶姝,可毕竟是他亲女儿,万一瓷片真伤到她的眼睛,只怕自己也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