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赞同地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皇帝始终最忧心的还是即将远征高丽时国内政局的稳定问题。
远征高丽至少需要一年半载时间。
这意味着未来两三年内,李世民将远离位于中心地带的长安与洛阳。
一旦身在辽东战场,最为担心的自然就是长安乃至全国能否保持安定局面。
杨玄感事件便是前车之鉴。
被切断补给线路尚属小事;假如太子趁此机会在长安登基,那才是真正的麻烦所在。
这正是李世民最为忐忑之事。自从太子受伤后性格愈加极端,这让李世民不止一次萌生过废立之意,并因此对李恪更加青睐有加。
这种倾向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情况很快发生了改变,去年年末的时候,李承乾重新振作了精神,甚至把他平时培养的死士和杀手都交由东宫卫率统一管辖。
等于是完全失去了对该集团的直接控制权。
之后不论是编写《考工志》,还是对吐蕃态度的变化,在去年年终及今年年初代为监国期间的所有表现都非常出色,赢得了皇帝和众臣的认可。
相比之下,李恪的表现却每况愈下。
这让皇帝再次看到了希望。
如今真正让陛下放心的是李承乾开始关注起秋收期间普通民众遭受不公的问题。
“关心粮食收获的具体状况,才能深刻体会治国的艰难程度,只有这样才会更加用心去做。”皇帝微笑着说:“也许自去年提议让诸王参与田间劳作起,他心中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吧。”
“全国各地,各级官员、大家族、富户以及基层管理者错综复杂的关系,哪怕陛下亲自过问恐怕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头绪。太子怕是要花费几年功夫方能做到游刃有余,避免被人表面服从实则违背指令。”长孙无忌微微低头说道。
“越了解真实的国情,便越懂得敬畏之心的重要性,如今看来,承乾终于领悟到了这一点。”李世民欣然点了点头。
如果李承乾已经懂得尊重与畏惧,那么在他东征高丽的过程中,便不太可能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皇帝在外可安枕无忧,而太子也能在国内勤勉工作。
江山稳固,万民平安。
长孙无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刻起,关于废黜太子的想法暂时消散无踪。
至少近几年内不会有了。
“还有一件事值得报告。”长孙无忌抬起眼看向皇帝,说道:“太子筹建观宇的事宜已取得进展,楼观道中的尹庸碌已经将吐蕃赠予的一尊金佛全部销毁掉。”
“销毁了?”
就连李世民都略显惊讶。
“这样做,恐怕会引起各大佛教门派的不满。”
“佛教团体而已,说不定哪天又会重新倾向于我们这边。”
然而长孙无忌却好像早有所料一般。
这种两相抉择的问题,他们本不应该这么操心。
道也好,佛也罢。
都只是大唐的子民罢了!
“臣更在乎的是,太子决定捐赠部分旧衣物的行为。”
长孙无忌说到这里,声音竟然带着几分哽咽。
“这里面有许多,都是当初皇后赐予的衣物。”
“唉!”
李世民微微怔住片刻后叹了口气:“看来承乾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长孙皇后,所有人心中的痛!
……
长安,东宫。
光明殿。
郑洁莹坐在李承乾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对面的堂姐。
李承乾眯着眼睛听着郑楚说话。
“接着讲下去。”
“是!”
郑楚苦涩地欠身继续道:“自从我遭遇不测,重返雍州之后,雍州府就扣留了亡夫的遗体和遗物。
年初时还不许我们一家离城……直至年后,家父与兄弟们需返回任地,才将我和女儿暂时留在了这里,结果这一留又过了许久。”
“我以为你们已经回到范阳去了,没想到竟然仍滞留在长安。”
李承乾不由蹙眉问道:“可是从先前尹府君到现在的陈国公,均不愿意让卢护离开,难道他真的藏有什么重要物品?”
“妾身也是一无所知。所有物品均在雍州府处,调查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有定论了吧。”郑楚的话语中透露出些许怨言。
李承乾点点头,转头对旁边的李茂吩咐道:“去把贺兰和尚戴至德找来,我要查阅与此案相关的全部资料,找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齐智通的形象不经意间闪过李承乾脑海。
在光明殿内,李承乾翻阅着面前的卷宗,抬头望向泪流满面的郑楚,沉思片刻后问:“对于那位高丽婢,你有印象吗?”
郑楚迷茫地摇头,接着苦笑道:“小女子对所谓的高丽婢之事完全不知情,更未听说有任何暗门的存在。”
李承乾又朝戴至德望去,询问道:“大理寺原来是从高丽婢入手查起,后来崔止恩去世后,也是朝着这个方向查证,是不是陷入了僵局?”
“回殿下的话。”戴至德恭敬回应,“平康坊那边,高丽婢一事显然牵扯到不少人,就连陈国公和孙寺卿似乎也不愿意深究。”
虽然戴至德曾试图进一步探究,但很快便遭到警告。尽管他原本打算将此事告诉李承乾,却莫名犹豫起来。
李承乾轻叩桌面。
此事件背后关联的是房玄龄,然而那是另一码事。
既然敢公开谈论高丽婢,表明她与房玄龄的关系并不密切。
“平康坊背后涉及皇宫,虽说难办却也并非不能解决,不过这么做不太合适。”李承乾轻轻摇摇头说道:“先皇当年因为后宫问题得罪了不少人,实在麻烦。”
身为太子,他本身理应与皇帝后宫保持一定距离,正如李建成和李元吉那样与李渊后宫纠缠不断的情况,多多少少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然而,即使如此,给皇室带来的纷扰已然够大了。
因此,李承乾必须谨慎行事,避免过于冒犯后宫之人,尤其是在自身地位尚不稳定之际。
“不过也不必太过忧虑,若有人阻挡孤的道路,那么问题在于他们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