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生转身离去的脚步让三根冰针拦住。
冰针在地面敲出寒星般的光点,陈平生不想动手,正欲跨过离去,忽听得玉珏相击声从冰下的水缝里飘出来,勾勒出一幅……女子图。
“阻拦证道可不比降妖除魔轻松。”
白袍男终于挪步,手持墨色骨扇,走到陈平生的身后,“你阻拦她证道,不想着日后如何避开反噬,便是害她。”
陈平生终究刹住脚步,“说的似乎,你能解?”
“因果无解法,却可破局。”白袍男两指夹着银票拍在陈平生的胸前,票面朱砂印恰好叠在「醉月轩」字样。
“败你清誉,带你去烟花巷。这是神都最值得去的销金窟……”
陈平生牙咬的都咬出火星,“阁下倒是熟门熟路。谢了不必!”
“不,那些流连瓦舍的风月客不曾想过——”白袍人突然振袖,三道钉子竟又带着水帘浮动,浮空倒映出文人狎妓图,“他们每掷十两银,便够寒门子弟三年笔墨……何况一掷千金,这是无比的败坏福德,等你德不配位,也就破局了。”
陈平生后背突然绷直,忍不住按住刀柄:“你这败德法子倒新鲜……”
白袍男回去,抬手间,空捻出一方茶台,捏碎了茶饼,倒水冲击茶沫在碗中沉浮。
“三日后,满月宴最宜破戒。醉月轩头牌娘子擅弹《千里埋伏》,你且听这杀伐之音可比战鼓逊色……”
陈平生摩挲着虎口旧疤,忽觉丹田有气蠢蠢震动。
“等你去了,我就会告诉师妹你坏话。”白袍人说后,想到什么,又说,“我知道王锦这招用过,可我不一样。”
白袍人胸有成竹饮茶,眯眼,“我会真带你去逛青楼。也真败你的道德名声。”
陈平生看他悠然的样子,皱紧眉。
不是,这带人学坏还好骄傲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可也这时,陈平生真觉得这人是有意思的,而且,他原本没觉得自己多厉害,忽然意识到——
他到这里以后不近一点女色!
是真了不起。
不过,细说起来,自己是真被前身记忆给恶心到了……
当然,无论是后来的洗髓还是水磨功夫淬体,他相信这个身体已经早就不是之前的破烂身体,跟嗑药疯狂生长的又有所区别,所以,才会不近女色,也没有那些欲望。
只是,把不近女色的想法一代入,陈平生又皱眉,这莫不是考验。于是问,“是令师妹的主意?”
“她最多允我看顾你性命。”黑玉骨扇挑开茶雾,白袍人抬起头来,“不过你若真能寻得解语花......离开师妹就好了。”
陈平生目光一沉,果然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和她的牵绊是男女之间。
他这么想,呼吸发沉,可白袍人接着说的让他有些无语,“等你降低你的福德,配不上她,渐行渐远就可以了……”
“先谢谢你的破局办法。”陈平生是真心谢谢,没想到的是对方也笑眯眯的,“哎,不用谢,我也是找个搭子,要不总我一个人挨骂……到时,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跟着我,绝对放心,我们文脉所有门派都不同,既不需要你去搏命斩妖除魔的做什么,也不会管你去哪里,我们都是各自在家里看书的死人一样……但若你搞出名堂来,能带动天下人读书证道,那就是圣祖之所愿,也是天下读书人所愿。当然,我还会带你继续逛青楼,说不定,感化青楼里的书生们……那就是舍我其谁,真救苍生了……不过前提,你要跟我们文脉才行。”
陈平生到这才意识到他和宫门口打架的并无区别。
可是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
“先说清楚,我不是因为你带我逛青楼拒绝你,而是我已经答应了朱焱。”
“不是,你真苦行僧啊……”
白袍人挑眉,“就那么喜欢我师妹?”
陈平生想到姜离,没说话。
白袍人接着说:“那你不用弓了?”
陈平生抱拳,“弓,再说吧。”
“算了,坐下喝杯茶吧,现在不确定你是我小师弟还是小师叔,所以我们先互相称作姓名即可,我叫唐一,表里不一的那个一,不管你将来是什么,怎么选,我的小师妹一会儿会来接你,到时,你们一起回去。三日后,我带你去逛醉月楼。”
陈平生捏杯,寻思这唐一还挺讲究,也是有些忍俊不禁,“你说话直,我其实挺喜欢的。”
唐一挑眉,“很多人却以为我别有所指,跟你聊天我也很愉快,所以,”他直接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陈平生也直来直去说:“不说了么?回镇魔司。别再问了。”
唐一嘴角扯起,却笑,“那我也觉得,你还是要回去,毕竟,那里是带你起势的地方,用风水来说,陵山那地方旺你。我听说,陵山的山主有意拱手让给你山主的位置,能接,可以接。”
陈平生知道这件事,听了却连连叹气,“接不起……我连新安都保不住,还被我连累。”
到现在仇还没报,他怎么敢接?
不想唐一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不连累他们,你在问心局,在小师妹那也知道?弱者,在这世间,根本没有权利享受自己的命数寿命的自由,平凡人除了进入镇魔司,就是被炼丹和被妖当口粮交易的命运,反而,在你的山头,你能豁出去命要保住新安镇,这天下就已没人比你担得起那座山了……”
陈平生想起窑城的鬼市交易的人和妖,也是目光沉重,但是——
“不必高抬,守护边疆的,哪个不比我担得起?”
唐一忽然发出嘬嘬嘬的声音,竖起一根手指头:“嘬嘬嘬,还真……不是!边境一言难尽,你到了就知道了,一般来说,谈和和谈条件,更多。毕竟……咱实力不够,但妖族想一口吃死人族也做不到,所以,一般都是打擂台的方式比拼……等你到了就知道。”
这话说得扎心。
陈平生以茶代酒,狠闷了一杯,却放下杯子仍摇头,“那也不行,我没有守山经验。我现在白玉境都不是,过一百年再说……”
他说完,唐一忽然摁住他喝茶的手,“别,你还是早做打算……现在世道这么乱……妖族,魔种,甚至人自己修出来的仙家门派都对人间觊觎不休,必得早做打算。比如那把弓,先取了……”
陈平生都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给逗笑了,而旁侧终于姗姗来迟响起阿离的声音——
“师兄又拿斩月弓哄人?”
“别听他的,你不入文脉,那把弓箭也是我的,我送你便是。”
姜离踏水雾走来,更换了素衣,怀抱几卷图,浑身都染着墨香。
她指尖拂过石桌,妖丹棋子便突显星图,“说点正事,去年鲁班阁就算出陵山异动,三百六十五处地窍同时喷涌煞气......这几日,的确动了…”
“后来,几个阁一起,弄了新的阵法来镇压异变,这是舆图,从图上看,山脉走势与上今日的陵山,完全重合。所以,你去当这个陵山之主。最好不过!”
“你想要我当开山还是守山的棋子?”
陈平生望着姜离,忽然有些失望,不想,唐一捏碎枚妖丹棋子,丹粉在空中凝成血色长弓,“错,我们要的是能握住棋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