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良久,他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末将愿意投降。末将可以告知城中剩余叛军的藏匿之处。”
见李亨默不做声地盯着他,他继续说道:“李克渝手下还有一些人手,目前还没有缉捕归案,末将可以告知他们的窝点。”
“此外,在城南安得坊和城东升道坊,也各潜伏了数百人手。”
“他们的首领,也是一名中郎将,名叫孙德利。”
“末将愿意修书一封,招他来降。但是,末将还有一个条件。”
“大胆!在太子殿下面前,居然敢谈条件?”御史中丞来瑱喝道。
李亨制止了他,问道:“什么条件?”
“殿下,末将自知罪无可恕,甘愿领死。然末将膝下有一子,现今正在孙德利手下充任旅帅。”
“末将恳请太子殿下法外开恩,饶他性命,使我阚家不至于断绝香火。末将即便身死,也会感恩殿下大德,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敢忘怀。”说罢,阚韬连连叩头。
“若能招降孙德利,本宫可以考虑给你留一条根。”李亨冷冷地说。
“罪臣谢过太子殿下。”阚韬一边哭着,一边叩头。
“阚韬,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了!你竟然也是这样的软骨头!”见阚韬说出城中其他潜伏人员的下落,李克渝怒气冲冲,大声骂道。
“亏得皇帝陛下这么信任你,抬举你,没想到你竟然投靠李亨!”
“李亨是什么东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旦孙德利被抓获,你那该死的儿子一样会被连根拔起!”
李克渝这些话语,让在场的每个人怒火中烧。不待当官的发话,离他最近的侍卫甩手就是几个巴掌。
只听一阵甲胄碰撞声响,李克渝被打掉了几颗牙齿,脸上、嘴里顿时鲜血直流。即便如此,骂声仍不绝口。
几名侍卫上来,用刀柄将他的牙齿一一打落。见此情形,张垍和阚韬不由得全身发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李亨气得浑身发抖。正当他准备让侍卫将李克渝拖出去斩立决时,裴冕突然制止了他:“太子殿下,还有一事未明。”
李亨乃何等聪慧之人,立即会意,目光如炬地盯着阚韬,问道:“阚韬,本宫问你。昨日本宫途经宣阳坊时,遭到不明人员行刺,可是你所为?”
阚韬听闻此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一旦被罗织到自己头上,他们这些潜伏在城中的人,恐怕都是死路一条。
“太子殿下,您遭遇刺客之事,罪臣也是事后才听说。这件事,绝对不是我等所为。请太子殿下明鉴!”
“真不是你们所为?”李亨冷冷地问道。
“太子殿下,确实不是我等所为,张垍也可以作证。”阚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
“太子殿下,我等确实未曾刺杀太子殿下。”张垍也叩头说道。
李亨还是不信,将目光转向张钧。
“李亨,你不就是想给我们扣一顶诛九族的帽子吗?”张钧冷冷地说,“大丈夫敢作敢当,干了就是干了,没干就是没干。”
“这件事,你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承认!”
李克渝虽然被打掉了满口牙齿,也在一个劲地摇头,眼睛狠狠地盯着李亨,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
相比于张垍和阚韬,张钧和李克渝的表态更具有可信度。如此看来,刺杀行动不是这帮人组织的。
也就是说,城中居然还有第二股势力。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帮人隐藏得更深,接受的任务可能也要更高一级。
想到这里,李亨不由得额头上冒汗。
裴冕这才让张垍和阚韬签供画押,并让人将一干人等押下去,关入天牢,严加看管。
李亨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二堂议事。
议事由代理右相、御史大夫裴冕主持,李亨只列席,不参与讨论,免得自己的意见左右了众人的思维。他期望诸位大臣从不同角度出发,畅所欲言。
李亨坐在正中,裴冕坐在左厢,颜真卿坐在右厢,其他人员依次坐下。
裴冕先朝李亨拱拱手,又朝众人拱拱手,朗声道:“诸位大人,奉太子殿下之令,我等齐聚于此,商议对叛军奸细的处罚方案。”
“此举关乎朝廷之稳定,望诸位大人各抒高见,谨慎斟酌,以成定论。”
颜真卿表情严肃,沉声道:“太子殿下,诸位大人,罪莫大于造反,依照我大唐律法,叛国之罪当诛九族。”
“臣以为,张垍、张钧兄弟,身为朝廷重臣,首鼠两端,狼子野心,当夷灭三族,以儆效尤。”
“阚韬身为朝廷军官,依附安贼,居心叵测,为害巨大,应判斩立决。”
“李克渝助纣为虐,作恶多端,顽固不化,应判斩立决。”
“王宝四等人,在李克渝指挥下,杀掠无数,应判斩立决。”
“其余从犯,或斩或徒,由京兆府根据情节轻重,依法判决,报刑部、大理寺审核后,请中书省裁定。”
“太子殿下,这就是微臣的建议。”
李亨听后,心中思索着颜真卿的建议。若是严格依据律法来判,当遵从刑部的意见。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得不考虑实际情况。
此时,侍御史杜甫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微臣以为,这一千多名被擒之人,其中不乏被叛军裹挟者。若将他们全部严惩,恐怕不利于以后招降叛军。”
“微臣以为,除了首恶必惩之外,其他人都可以从轻发落,将其分散整编到军中,令其戴罪立功,为我大唐效力。”
杜甫话音刚落,颜真卿便激烈反对:“杜侍御此言差矣。叛国之罪,岂能轻饶?若轻易将其释放,如何彰显律法威严?日后如果人人效仿,我大唐的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
御史中丞来瑱也站出来说道:“殿下,臣也主张从严。这些人不管有没有可能被裹挟,既然参与了反叛之事,就不能轻饶。非常时期,必须用雷霆手段。若不加以严惩,恐对军心民心产生严重影响。”
“再者,叛军在城中另有一支潜伏人马。如果我们将这些人分散到军中,一旦贼心不死,跟叛军另一路人马勾连,那麻烦可就大了!杜侍御,本官认为你的意见不可取。”
见来瑱摆出上司的架子,杜甫便不好再说什么。但他心下依然认为,这一两千人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成熟力量,如果以火甚至伍为单位整编到诸军中,是可以发挥作用的。
相比于临时招募的民军,这些人的作用明显更大。至于所谓的潜在危险,完全可以通过采取一些措施进行规避的。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将这些人全部杀了不现实,关起来还需要粮食。一旦都聚集在长安大狱中,反而容易引发混乱。
这才是真正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