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晨宫钟郁阁中,景帝看着一幅神州舆图问吕绅:“他们走到那里了?”
吕绅上前指着丹阳山的位置回答道:“叶少傅带着公主殿下和雍王殿下去了丹阳山,拜会了镜堂先生。”
景帝笑道:“朕给惠儿、钰儿找的这个老师还是不错的,为他们谋划的深远,接下来,他们要去太清山,是朕给的旨意,让钰儿代替朕去摄符敬天。”
吕绅问道:“陛下,是想要太清山派个人跟着?”
景帝道:“寻常武道的人,朕不担心,有何元朗在、叶落河在,钰儿的安全无虞,但是那些邪门歪道的暗算,这个何元朗就未必能应付了,所以还是让太清山安排个高人跟着吧,朕能心安一些。”
吕绅道:“还是陛下思虑周全,老奴也安排了北边的人手,万一有什么变化,可以随时安排殿下南撤。”
景帝又点了一句:“告诉陈子昂,让他提早安排,提早谋划。”
吕绅拱手道:“是陛下,老奴这就去办。”
景帝手指东都:“无论是谁,如果敢动用世外的力量在魏国对慧儿和钰儿出手,那就是与我整个梁国为难,朕必不放过他。”
……
独孤文钦身穿朝服往天庆阁缓缓走来,沿途全部金羽卫全部立正行军礼
“参见信国公!”
独孤文钦抬头往前走,并不停留和行礼,一路而来整个氛围都显得极为凝重,宫女和太监全部推到走廊两侧,跪下低头,无一人敢说话。
而天庆阁前张禄站立在外等候,一旁有一个小太监陪着,见信国公过来,在张禄耳边轻声说道:“老祖宗,这信国公气场也太强了,那怕是齐王过来,这些侍卫和宫人们也断然不会如此害怕!”
张禄回头盯着小太监,怒道:“闭嘴,信国公也是你可以嚼舌根的吗?”
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跪下叩首:“老祖宗,小人该死!”
张禄淡淡说道:“拉下去,割了他舌头!”
“不不不,老祖宗,我再也不敢了,老祖宗,饶了我吧,老祖宗,饶命啊!”
一旁出来几个侍卫将那小太监拼命往后拖。
小太监痛哭的拼命求饶:“老祖宗饶命啊,绕命啊!”
“大长秋,怎么回事?”
独孤文钦来到张禄面前,开口询问。
张禄指着那地上哭泣哀求的小太监道:“这贱奴才居然在咱家耳边嚼舌根,说国公爷的是非,如此不该拔了他的舌根吗?拉下去!”
“老祖,饶命啊!国公爷,奴才是无心,无心的,求国公宽恕....”
小太监马上转换对象,膝行到信国公身边磕头哀求。
独孤文钦看了一眼,开口说道:“大长秋,一个小奴才,教训一下就算了。”
张禄自然不会坚持,对身后的侍卫说道:“拉下去,掌嘴二十,送到静衣局去。”
侍卫将那小太监拖走了,张禄冲其他的宫人吩咐道:“以后记住了,在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没大没小的嚼舌根,祸从口出。”
一应太监宫女全部胆战心惊称“诺!”
张禄转身笑着对独孤文钦说道:“国公爷,随咱家进去吧,陛下在等着了。”
独孤文钦一抬手:“大长秋请。”
独孤文钦随张禄进入天庆阁,定帝正在佛堂前手拿念珠念诵经文。
独孤文钦上前跪下叩拜道:“臣独孤文钦叩见吾皇万岁!”
念经的定帝睁开了眼睛,并为回头,只是淡淡说道:“等朕念完这金刚经,张禄,领信国公出去先看座上茶。”
张禄低头答:“是陛下!”
张禄带着独孤文钦来到茶台,张禄亲自烹茶,片刻之后水壶中的水气慢慢冒起,独孤文钦面容平静的看着那水气,心中却并不平静,因为在来天庆阁之前,他已经去了甘泉宫,皇后留其在甘泉宫用膳。
“二哥,当年是你让我走进了这未央宫,让我成为了皇后,让我拥有了如今的一切,可是为何如今你不愿让独孤家的荣耀继续下去!”
“律儿仁义,博学多闻,虽然性情方面没有那么果决,但是朝中有窦相扶持,在加上二哥在军中支持,必定可以保他坐稳这天下的!”
而独孤文钦并未表态,只是说一句:“皇后娘娘,微臣领军一辈子了,不想再管事了,今天微臣给陛下上了奏疏,打算闲云野鹤了渡余生了,写写兵法,练练身体,我相信齐王日后会成为明君的。”
皇后叹息一声:“二哥,陛下需要你明确的立场,这对你很重要,对独孤家更为重要,二哥,本宫希望你多想想。”
……
“国公爷,请用茶。”
“国公爷!”
张禄将茶盏端到独孤文钦面前,连续几声呼唤,独孤文钦才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张公公,孤有些失神了。”
张禄微笑指着茶盏:“国公,喝茶,喝茶。”
独孤文钦端起茶盏,细细品尝
“张公公,孤虽然不懂茶,但是这茶不错,孤不知道如何形容。”
独孤文钦说完又细细品了一口。
“那是蜀国进贡的芙蓉小团龙,茶中有芙蓉清香,回味悠长,文钦既然喜欢,回头让张禄送几斤去信国公府。”
定帝穿着僧衣素服从佛堂出来。
独孤文钦连忙起身行礼:“陛下。”
定帝直接来到上首坐下,挥手虚空一按:“文钦,坐吧,你我舅兄,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在皇后那边用过午膳了吧,那就陪朕喝喝茶,聊聊天吧。”
“是,陛下!”独孤文钦放下手坐下。
张禄连忙给陛下道上一杯茶,定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将自己随手的一个奏本放在独孤文钦面前。
“看看吧,这是尚书省提上来给你议功的奏疏,朕觉得合适,已经批了,过两日张禄就会去你府上宣旨,连同赏赐一并过去,朕还是觉得不足以酬你的大功。”
那奏疏就摆在独孤文钦面前,但是独孤文钦并没有拿起来看。
独孤文钦笑道:“陛下,臣就不看了,陛下无论怎么赏,多了臣不退,少了臣也乐意。”独孤文钦说完,又将奏疏推回到定帝面前。
定帝大笑:“哈哈,哈哈,好吧,张禄收起来吧,今日朝会之上,你交上来的给有功之臣的议功册子,朕准了,你侄儿独孤霸追封武德侯,你已故的大哥独孤文赐追封武德郡公,随你一同出征的嫡长子独孤若弥已经是你信国公世子了,那就咱们两家继续亲上结亲,朕将皇三女依兰赐婚给他,至于次子若望,加封南定伯,其余赏赐朕一并准了,不许推辞。”
独孤文钦连忙离席叩首:“臣谢吾皇恩典。”
定帝上前扶起:“文钦,不要动不动就跪,这些不足以酬你的功劳。”
定帝让独孤文钦坐下,然后继续说道:“朕只有一件事情有些拿不定主意,文钦你帮朕拿个主意如何?”
独孤文钦点点头:“陛下请说。”
定帝冷冷说道:“晋王立有大功,不能不赏,他离京十载,在西凉领兵,如今西域三十六国二十四州已经安定,魏国西境平稳,所以这次朕安排他做迎亲使,护送梁国永慧公主和雍王回东都,朕也可以见见他,但是亲王不能久留京师,以前朕给宏儿选的封地的晋州,如今为了酬他的功劳,就不能将他的封地在放在边州了,应该给他一个富庶的封地,所以有大臣建议让他改封义州之藩,朕想听听你的看法,但说无妨。”
独孤文钦想了想,随后说道:“陛下,义州离东都不过三百里,太近了,魏国领军的亲王封地历来有一个作用就是作为塞王,封地边州以拱卫社稷,故而让殿下换一处改封可行,但是义州,臣认为不太合适。”
定帝听完没有说话,脸色如常,但是他缓缓又说道:“东都若又变,两日可达,反之亦然,独孤文钦,朕说的可对。”
独孤文钦吓得连忙说道:“陛下,这是诛心之言,说这话的人无论是谁,都应该严惩,挑拨陛下父子亲情,其心可诛!”
定帝表情有些严肃道:“往事历历在目,文钦,你与朕可都是亲历者,难道你不明白朕心中的顾虑?”
独孤文钦连声辩解:“臣明白,故而更不愿意无声起惊雷,臣想静一静了。”
定帝突然抓住独孤文钦的手臂,独孤文钦一惊,但是无从挣脱,定帝看着他说道:“放下,你就静了?军中若无助力,朕如何心安,律儿如何得安!你可是他的亲舅舅。”
独孤文钦无奈说道:“陛下若下旨,臣听就是!”
定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哈!下旨,当年父皇和太子的旨意下了,你可听了。”
独孤文钦连忙离席跪下叩首道。
“陛下赎罪,臣万死呀!臣不愿意再选了,所以只选择放手,陛下如何决定,臣绝不参与!”
定帝突然苍凉的叹息一声:“朕心中有暗疾,你心中也有,罢了,罢了,你走吧!”
独孤文钦起身行礼:“陛下,那微臣告退了。”
定帝对张禄说道:“张禄,你送送信国公。”
张禄与独孤文钦行至天庆阁外,张禄轻声对独孤文钦说道:“国公爷,为何不顺着陛下的心思办,此事于国公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独孤文钦叹息道:“张禄,你我皆是亲历者,那晚的一切你忘得了吗?齐王若成为太子,陛下在齐王继位之前会杀很多人,很多人,我既然劝不了,不如早早隐退吧,至少还能保一家老少的安全。”
张禄听完这话不再出声,心情复杂。
独孤文钦从怀中取出一本奏疏交给张禄:“大长秋,刚才不方便交给陛下,如今我这卸甲归田的折子,就麻烦帮我交给陛下吧。”
张禄接过折子,点头道:“好吧,国公保重。”
独孤文钦点点头,转身而去,与来时的气势不同,回去的独孤文钦居然有了几分落寞。
独孤文钦独自走出未央宫,当他走过宣德门外,他回头看了看那块巨大的匾额,那德字的心字上隐隐还镶嵌着一个黑色的箭头。
独孤文钦扭过头去,嘴里自言自语道:“我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但是陛下你的选择就真的对吗?”
张禄手拿着折子来到陛下的书桌前放下,陛下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就冷了下来:“朕还以为,今天他不敢拿出来,结果还是让你转交了。”
张禄小声说道:“陛下,老奴斗胆了。”
定帝无奈道:“斗胆的不是你。”
张禄上前添水磨墨:“陛下,信国公不选,立场在外人看来也是明确的,加上这折子,陛下只要准了,外面自然明白陛下的立场和国公的立场,这样那些勋贵大臣就无人敢反对了。”
定帝点点头:“你这话说的也对,外面自然会说朕寡恩,那些厚赏在这个事情面前就显得有些不足看了,他们不会说是信国公的主意,大概只会说是朕的注意吧,他是求一个事不关己,但是难道要朕来背这个骂名吗?”
定帝有些生气,张禄连忙劝道:“陛下,这个不用担心,回头让隋国公、杨国公多操劳些,这两位都是汉人封的国公,若让他们分掌了信国公的兵权,释放的信号外面人就明白了,那些个老大人们自然不敢跳出来,待齐王行了册封大典,这事就不会有变化了。”
定帝沉思片刻,做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张禄,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朕不想遂了他的意,想要这个时候放下担子,让朕有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朕不想成全他。”
张禄问道:“那主子想怎么办。”
定帝吩咐道:“封赏都不必在明早朝会宣了,这次是朕单独召他回京,本来想要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既然他不给朕想要答案,朕就懒得迁就他了。”
“明天你安排人去宣旨,让他马上返回江北大营,待晋王返回江北,再让他亲自带大军班师回朝,那个时候朕反而要堂堂正正的赏他,而他也要堂堂正正的在朝堂之上自己交出来,日后史书上朕与他也算是君臣有始有终了。”
张禄这才明白定帝的深意,毕竟今日允了信国公的奏本,日后朝堂上难免流言四起。
张禄答道:“诺,奴才回去安排。”
定帝想想又说道:“张禄,还有一事,让独孤文钦亲自去迎接晋王归国,安排人盯着,看看他如何对待三郎……”
定帝没有把话说透,但是张禄已然明白定帝的意思了。
“诺,陛下,晋王改封的事情……”
定帝没等张禄说完,抢先说道。
“等三郎回来再说吧,他十二年没有归朝,战功赫赫,也从未跟朕提过任何要求,若他还没有回京,旨意就下了让他马上之藩,未免有些太不近父子亲情了,等他回京了,再议。”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