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外的福王铸造坊
“火候不够!快,加白炭!风箱加大风力,不要停!”
一个巨大的练铜炉,观火窗口位置趴着一个大胖子,一身富贵金的轻纱衣,袖口撩到上臂位置收了口子扎紧了,后背被汗水沁透了,紧紧贴在背上,不见轮廓,只有一团白面肥膘,如两条白豚脊背。
观火口的火光映照着一张笑开了花的白胖大脸,因为火光刺眼,加上脸上肉也厚实,一笑起来,眼睛就看不见了。
周围的工匠在他一声声大吼下,有条不紊的配合着,一旁翻沙的铸模已经准备停当,就等着这锅铜水练好了,马上就开铸。
“好啦!白光隐现!绿火全无!恰逢其时!放铜水!”
大胖子一声令下,一旁的一个短袍黑脸汉子一拉手闸,滚红的铜水哗哗的流入一旁的斗车之中。
“快,马上开铸,只有半铸香时间,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十二个大工分左右两边,大喝一声:“起!”
半蹲脚步、身上厚实的肌肉一紧,全部曝出粗壮的青筋,火光中咬紧牙关的十数个汉子,同声起吼:“走啊!来一步啊!上啊!不能停啊!造啊!造大器啊!神啊,天庇佑啊……”
大胖子在高炉架子上,跟着下面的大工一起起身吼,一吼身上肥膘一抖,居然声声压在拍子上,庄重的氛围竟然多了些喜性。
斗车挪动到了铸模旁边,大工们憋着气又将斗车卸下来。
架子上的小胖子大喊一声:“等等,等本王亲自来下水!”
说完小跑着走下架子,那架子一阵嘎吱响,还不停的晃动,吓的架子下的一个太监总管直叫唤:“千岁爷,当心那,千岁爷,您可留点神,奴才都快让您给吓死了。”
大胖子跑下三层梯子,太监总管刚要迎上去。
“滚一边去,别耽误本王干活!”
大胖子胖手一把啦,那太监总管翻个屁墩的滚出去二丈远。
这会才看清楚这位爷的长相,浓眉大眼、高耸的鼻子、丰厚的嘴唇,看着五官十分孔武有力,只是配上这肥头大耳,三层的下巴,实在就美感欠奉了。
偏偏头上带得是盘龙金冠,腰间系着九龙玉带,身穿黑色金丝线纹绣四爪九龙袍。
这位在工房里当着铸造大总管得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魏国皇帝的六皇子,福王拓跋安,一个只对做生意、搞发明、做工匠感兴趣的奇葩王爷。
“慢,慢,细流,细流,别急,上上,加大流量……”
“好,成啦!”
“收......”
随着福王爷一声大吼,铸摸旁边的一个香炉里,一炷香刚好燃到了最后一点香灰掉落,福王爷一张厚手将脸一抹,随手甩下一手大汗,看着那冒着丝丝白烟的铸模,又将自己的脸笑着挤到了一堆。
“太好了,本王给父皇铸造的万寿大鼎总算大功告成了!这下总没有谁比本王送的礼物更和父皇的心意了吧。”
“魏德全,魏德全!”
福王抬头呼喊,刚才被其一巴掌拍飞,此刻正跪在空地上的一个中年太监大声应道:“王爷,奴才在这里!”
然后起身几步小跑,笑着来到福王面前,福王拎着他脖子,把他瘦弱的身体左右翻了个。
“刚才本王走的急了些,没事吧。”
这老全子那里敢有半分生气的心思,谄媚的笑道:“王爷,没事,奴才皮糙肉厚。”
福王一听乐了,指着他皮包骨头的身子,跟周围的大工笑道:“德全说自己皮糙肉厚,那本王算什么?还不得皮山肉海拉。”
福王说完,众人哄堂大笑。
魏德全知道这帮大工都是王爷的心腹,不敢得罪,只好苦笑着陪着一起笑。
笑够了,福王接过一旁宫女送上来的凉水毛巾,擦了擦手,又在水盆里净了一下脸,然后开口问道:“德全,你怎么到工房来了,有什么事啊?”
魏德全低头说道:“王爷,东都来人传圣旨,这会正在王府等着千岁爷了。”
福王一听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快走,快走!”
福王将帕子往身后一丢,迈着两条粗腿到走的十分快,魏德全追赶不及,在身后焦急的大声喊:“王爷,等等老奴,门口安排了马车!”
福王回到王府大殿,马上吩咐魏德全:“德全,摆香案,叫府里的人一起出来接旨。”
话一说完,就直接往自己额头上一拍。
“我去,昏了头拉,本王府里没王妃啊,快安排,本王好接旨!”
福王一阵忙碌,身后的传旨太监笑着说道:“王爷,千岁爷,陛下说不必整这些拉,直接让老奴把圣旨给王爷就完事了,王爷看完旨意就跟老奴回东都去吧。”
“回京?父皇叫我回京?”
福王嘴巴一张,半边眉毛高挑,脑袋里满是疑问。
传旨的太监上前笑着说道:“王爷,陛下是想让王爷回去陪陛下过个年,看看纯妃娘娘,还有七殿下、小公主,图个一家人团聚,另外陛下也说了,殿下年纪到了,该议亲了,这次回去,陛下就会安排此事。”
福王一听更头大了,连忙开口问道:“陈公公,有件事情本王问问你,除了本王、我三哥、四哥、五哥是否有被父皇召回?还有要说议亲,我三哥都尚为婚配,就给本王议亲,不太合适吧?”
陈公公微微躬身笑道:“陛下的心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敢瞎猜,不过晋王此刻正在做南朝迎亲使,估计南朝公主的车队年后可以抵达东都,周王和燕王,陛下并未召回,陛下一直对王爷关爱有加,王爷还是收拾一下随老奴回京吧。”
陈公公低头,举手奉上圣旨,福王一跪,大声说道:“儿臣领旨回京。”
接过圣旨打开一看,内容大致跟陈公公说的不差,福王脸上一笑,大喊一声:“来人啊!”
福王府总管魏德全马上跑出来:“王爷,您吩咐!”
“准备白银二百万两、黄金十万两、东海大珠五十斛、杨绣五千匹、金银首饰准备个五百盒、铜器一千件、漆器一千件、上等的瓷器一千件,其他的小东西,你看着办吧,对了,今天本王在工房里作出来的那件宝贝,也给本王拿上,这次一并送去给父皇,本王既然要回去过年,就得让父皇、母后、母妃这年过的舒心宽心。”
福王一边说,陈公公心里听的一阵波澜,这福王还真是财神爷投胎,赚钱的本事天下无双,就单单这随口说的贡品礼单就价值惊人了,都说魏国国库一半得钱都是福王赚回去的,看来此话不假啊。
德全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去办!”
转身要走,又被福王叫住:“等等,准备几张四海银票,都五千两的,放在盒子里给陈公公留着打赏身边的人用,银两太重,陈公公拿着不方便。”
“是!”
德全一点头,下去准备了。
陈公公一听心中狂喜,表面还不敢表露出来,几张?五千两?这福王随手就送给自己几万两的赏赐,难怪每次来福王这里传旨各司局的太监都求着来呢,还好自己是纯妃宫里的总管,向老祖宗使了点孝敬,这差事才落到自己头上,没想到转眼就赚了好几倍。
福王一转身,拍拍陈公公的肩膀:“陈公公,在母妃宫里当差辛苦了,母妃来信的时候也说起过你的忠心,日后更加用心代本王服侍母妃,赏赐少不了你的。”
陈公公一撩袍子,跪地伏身叩首,大声说道:“老奴愿意为娘娘、为殿下肝脑涂地,尽忠尽责。”
福王大笑道:“忠仆啊,起来吧,先用些酒水,稍后准备妥当了,随着本王的车驾一同回京,准备的东西东西不少,得归置归置,让父皇过好这过年!”
“诺!”
........
“踢跶、踢跶!”
风凌渡大营外,一骑冲营门飞奔而来,马蹄声声在夜空中显得尤其大声。
“谁!大军营地,不得靠近,擅闯者,杀无赦!”
“拉弓!”
一声令起,大营门口,营门官将手高高举起,只待手一挥,百支羽箭就将马上齐射出去,身后一钟一鼓旁的兵士,也举起了鼓槌和撞柱,随时打算示警。
马停在营门口十数丈外,一骑士在马上大喊:“我乃魏国迎亲副使李存孝,有紧急情况需要通报给叶少傅,请速速请来一见,事关永慧公主和雍王殿下的安全,我不入营,就在此等候,烦劳同传。”
这营地并不是正营,而是何元朗驻扎的三千亲卫外营,营门官认得李存孝,他对身后大喊一声:“收箭!”
然后又对李存孝抱拳道:“请李将军在原地稍后,我这就去通报何将军和叶少傅。”
李存孝点头抱拳道:“有劳了!”
一刻钟之后,两人从大营中走出来,李存孝一见是叶落河和何元朗,连忙翻身下马,待两人走到身边,叶落河开口问道:“李将军,你半夜来访,有何要事?”
李存孝上前,在叶落河耳边将今日申行之所说的情报又复述了一遍,然后又说道:“叶先生,这消息我大哥无法判断真假,但是涉及到公主和雍王殿下的安全,故而让我前来告知叶先生。”
叶落河想了想开口问道:“那人是否比较瘦、样子比较散漫,对了,有一双特别小的眼睛,看着有些猥琐。”
李存孝连忙点头肯定:“没错,就是如此模样气质。”
何元朗也跟着问道:“叶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人?”
叶落河一捋自己的胡须,微微一笑:“确实想到了一个故人,此话若是他说的,那就假不了,世元、行之,没想到我们三人又凑到了一起,有趣啊。”
李存孝与何元朗对视一眼,有些疑惑,难道这人叶先生也认识?他到底认识多少神神叨叨的牛人啊?
叶落河对李存孝说道:“李将军,感谢你今夜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你回去通知晋王殿下,我们明日登船推迟到下午未时三刻,还在江都码头登船。”
李存孝点头答应,骑马而去。
叶落河又对何元朗说道:“元朗,劳烦你去叫醒陈都督,就说我有紧急军情,我在自己的帐内等他商议。”
何元朗点头,转身快步入营。
叶落河叶转身往营内走去,嘴角微微一笑:“这人还没过河呢?事情到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