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殿下,叶少傅正在与雍王殿下下棋,请晋王上车一叙!”
小太监来到晋王身边回禀。
晋王点头:“好,带路!”
片刻之后,太监撩开车帘,拓跋宏进了车厢,这亲王龙车车厢很大,足有一丈左右的空间,容纳五六个人都不在话下,用四匹骏马拉动,棋盘已经撤下,此刻摆上了茶台,叶落河正在烹茶,萧思钰端坐在一旁,见拓跋宏进来,连忙招呼道:“晋皇兄请坐,叶师父的茶道颇有些造诣,晋皇兄来了,正好尝尝!”
“坐吧,晋王殿下!”
叶落河叶没有抬头,说了一句又自顾自的煮茶了。
拓跋宏在叶落河对面坐下,看着叶落河行云流水般的解茶、磨茶、煮茶、点茶的手艺,这芙蓉青团到了他的手里,最后煮成青绿之色,再倒入星变耀目盏中,汤沫久而不散,茶香凝而醇厚,果真别有韵味。
叶落河将三杯茶摆好,抬手道:“晋王殿下,七殿下,请吧!”
拓跋宏用双手,捧住一条白丝巾,又捧起杯盏,环绕一圈,举起盏杯到了面前,首先先观汤色、再闻茶香,随即放下,手再度摊开,待片刻,用手的单独捧起盏杯,重复一遍绕杯的动作,捧起茶盏才轻轻品了一口,微笑着放下,端坐正身体,微微行礼道:“叶先生的手艺果真神妙,这茶香居然凝而不散,味觉层次居然如此鲜明,本王母妃尤其擅长茶道,但是叶先生的手艺丝毫不逊色于母妃。”
叶落河看完了拓跋宏的这品茶动作,心中暗道,这点茶之术源于大夏宫廷,如今除了南朝部分贵族还在用,大部分的人都不再用了,都该用冲泡茶了,这拓跋宏的动作倒是正宗。
“殿下也是懂得茶道之人,看来这杯茶让殿下想起了亲人。”
拓跋宏点点头:“嗯,十年未曾回京,久不在母妃身边侍奉,心中有愧。”
拓跋宏这话到有些让萧思钰感同身受,也有些难过。
叶落河开口道:“殿下来见我,应该有什么事情吧,不妨说说看!”
拓跋宏看了看一旁的萧思钰,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叶落河一边慢慢听着,一边喝着茶,一旁的萧思钰也听的很仔细,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因为他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曲折。
待拓跋宏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叶落河放下茶盏,正言道:“殿下不必为此事担心,进京之后一不用开口向陛下求娶,二不用刻意回避,想必殿下的心思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若不问,殿下就什么不用说,陛下若问起,殿下就承认就是了!”
拓跋宏不解的问道:“就这样?”
叶落河点点头:“就这样,殿下放心,陛下既不会迁怒你,也不会责罚你,而且你不用提,陛下也一定会给殿下赐婚的?”
一旁的萧思钰想不明白,插嘴道:“琳姐喜欢三皇兄,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可是现在义父既然有意让琳姐和福王成婚,为何还要赐婚给三皇兄呢?”
“呵呵!”
叶落河轻声一笑,有些调侃的语气说道:“我听说那福王可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看重风险,风险和回报往往成正比,可是如今娶了永琳未必有好处,显然还有意料不到的风险,福王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萧思钰还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但是拓跋宏眼前一亮,抱拳脱口而出:“多谢叶先生,本王明白了,就按照先生说的办。”
“那本王就先走了!”
拓跋宏解开了心中的困惑,转身就想走,被叶落河一把拉住。
“晋王殿下,稍安,我还有一事需要跟两位殿下说明,有场戏是需要两位殿下配合的!”
“戏?”
拓跋宏一愣,又被拉着坐了下来,萧思钰也探头过来问道:“叶师父,什么戏?”
“附耳过来!”
…
片刻之后,车厢中传来一声惊呼:“啊!叶师父,有这事!”
萧思钰一声惊呼传到外边,惊的随身小太监连忙对里面轻声问:“殿下,没事吧!”
里面传出话来:“没事,你都躲远点,别让人靠近!”
“诺!”
小太监答应一声,摇摇脑袋一头雾水的下去吩咐事情去了。
…
又过了一阵,拓跋宏下了马车,骑上马走了。
马车里萧思钰还有些惊魂未定,对叶落河说道:“师父,我家姐不会有事吧?”
叶落河起身抖抖衣服,回头道:“柳先生足智多谋,又有陈都督以备万全,定然无事。”
萧思钰心稍安,但是又追问道:“叶师父,我总觉得苏姐姐有些可怜,我知道苏姐姐的脾气,若真被那人给糟蹋了,肯定不能活了,就没别的办法!”
“我们何不该道而行,避开周王就好了!”
叶落河长叹一口气,微微摇摇头:“这个没办法啊,一旦进入江北之地,就进入了周王的势力范围,我们如此大队人马,如何能避开周王耳目,避无可避就只能行此计了,毕竟你和公主殿下的安危才是为师最关心的,我们到了这边可不比在南朝,在南朝都是如履薄冰,这里更是险象环生。”
叶落河的目光突然变的有些冰冷。
“殿下,你要切忌为师跟你说过的话,从你踏入魏国那一刻开始,为了让你可以有一天回到梁国,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舍弃,包括为师!”
萧思钰一怔,很快缓缓低下头来,轻声应了一声:“叶师父,我知道了!”
“声音大一点!”
“知道了!”
…
酉时
魏国、未央宫、天庆阁
太长秋张禄烹茶,魏定帝拓跋显与尚书令左丞相窦晏对面而坐,门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但是定帝居然开了轩窗,手捧着暖炉,跟窦相一起夜赏雪景,定帝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潮红,一旁的窦相看了脸上免不了几分忧色。
“陛下,风雪冰寒,我们还是关了这窗吧?”
定帝拢了拢身上的白狐大氅,开口笑道:“文敬(窦晏表字),今夜的场景像不像三十二年前,我去之藩前夜,我们在寒雨亭外看的那场雪景啊?”
窦相看着半空中飘落的鹅毛雪花,点点头:“像,那夜也是这般的鹅毛大雪,陛下问我,是否愿意跟您去钦州,当时我不过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太学生而已,不知道陛下为何要请我去!”
定帝目光中开始了有追思之色,笑道:“感觉那时候你还不愿意去,我是灌了了几坛子将军白,在你酒醉之时诓骗了你,才让你答应我去钦州的。”
窦相点点头,也笑了,一旁的张禄煮好了茶,给定帝和窦相端上来,笑着插话道:“那天也是这般,老奴给陛下还有窦相热酒,不过窦相当时还叫窦相公,如今到做了二十多年的相国了。”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定帝和窦相也都笑了。
张禄走到窗前,将窗关上,又在定帝身后跪下,给定帝拢了拢衣服,定帝微微笑着,抬手指着一旁的位置:“你个老东西,也就你敢这么干,一旁坐下吧,陪朕一起喝碗热茶,酒朕是喝不得了,茶道可以暖人心。”
张禄挪到一旁坐下,点头道:“是!”
说着也给自己到上了一杯。
定帝抬头看着关上的窗,脸上还有些遗憾。
“雪每年都会下,不过岁月总归是一去不复返的,文敬、小禄子,能陪朕赏雪的人已经没几个了,今年雪景看过,来年或许…”
“主子,您别说了!”
张禄连忙开口,不让定帝继续往下说去,定帝抬手摆摆,端起茶喝了一口,盯着窦晏说道:“文敬,江北之事一了,朕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等过了年,朕就准备册封大典,立齐王为太子,在这之前,朕会帮律儿清理掉那些刺,不管是谁,朕都绝不心慈手软!”
定帝捏着茶盏的边缘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窦相看了一眼,没有马上搭话。
片刻后窦相才开口道:“陛下,齐王恐怕还是希望平稳些为好,毕竟先太子故去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很大,齐王前日听老臣讲春秋,说起《郑伯克段于鄢》这一段,说陛下若宽容待诸位王爷,相信日后必定不会发生这样不幸之事,毕竟齐王对自己的兄弟还是多有关爱的。”
定帝听了冷冷一笑,放下杯盏,盯着窦相道:“文敬,你是他的师父,若他下次还有如此幼稚之言,你替朕打醒他,《郑伯克段于鄢》这一段,核心不在于父母之偏心,而在于人心之不足,若他看不到人心,日后恐怕自己的心口会被自己的兄弟插上刀子,这样的事情你和朕都是亲历者,有多痛,你我都明白,我不希望让他经历这里的痛,不若让朕替他办了!”
窦相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张禄微微摇头,窦想话到了嘴边,还是给憋了回去。
定帝看了一眼,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封密报递给窦相,低声道:“看看吧,一个人还没有到东都,竟然跟朕要护身符了,另外一个居然私自调兵去了樊州,那是从江州到东都的必经之地,他们想做什么?两个逆子,当真以为朕眼睛瞎了不成!”
定帝气的脸一阵潮红,张禄连忙上前轻抚其背,轻声劝解。
“陛下,息怒,还是龙体要紧。”
窦相将信件上下看了一眼,脸色也有些变化,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将信装好,递给张禄,张禄并没有看信,而是将信收好,放在一边,这密信就是从张禄掌领的黑龙卫传来的。
窦相开口道:“陛下,晋王二十有二了,我朝亲王大部分十八岁封王就会指婚,如今已经算晚了!”
定帝捏起一串念珠,轻轻的盘着,冷笑一声:“这些年给他送去的那些庚帖,他总推说自己军务繁忙,那个回了,如今到好,朕让他去南朝接亲,他居然敢当众许诺回京向朕讨人,朕的这个三郎当真是有胆啊!难道他娶了南朝的公主,就拿了保命符不成,他若有妄念,朕未必舍不得!”
窦相连忙劝道:“陛下,晋王立下大功,理应封赏的,晋王在外从军已经十年,这十年未回京,加之晋王历来从无在朝、在外培植势力,兵部调查他也从无克扣军饷,谎报兵员的行为,更无圈地、经商以谋私产的举动,军中对晋王风评很高。”
定帝双眉紧缩,脸色反而更加难看起来,隐约有些担忧,又有几分忌惮:“他若真像四郎那般莽撞,朕反到不担心了,朕的几个儿子里,最猜不透的就是三郎的心思。”
窦相见陛下里透露的意思,连忙说道:“陛下,不若还是等晋王进京后再看看吧,反正再过几日福王就回京了,陛下若赐婚福王,晋王那边自然也就打消念头了。”
定帝微微点点头:“呃,罢了,他也离开的足够久了,回来看看吧,希望不是朕想多了。”
一旁的张禄见这事翻了篇,开口道:“陛下,周王殿下那边,需不需要询问一下?”
定帝想了想:“不必了,先看看再说,他那点心思朕如何不知,愚蠢至极。”
“陛下,息怒”
张禄轻声劝着,往窦相杯中又续上茶,就在多言。
一旁的窦相端起茶杯,如今的陛下有些敏感,而他对于即将入京的梁国公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