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坐在空荡荡的客厅,脑海里不断浮现的却是林染还在时的画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
直到窗外夜幕降临,他这才苦笑一声——他还真是蠢。
明明怀疑过江帆那样的品性不可能会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他却依旧没有查证过。
林染那么恨江帆。
可他却一直护着她。
她是不是也怨过自己?
所以,才会这般毫不犹疑地离开他。
裴允猛的站起身来,眸底一闪而过的狠戾——江帆!
江——帆!
几日后,江帆因买凶杀人锒铛入狱。
探监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江帆腕间的镣铐在铁桌上磕出清脆声响。
她盯着单向玻璃上映出自己的鬼魅倒影——浮肿的眼睑下泛着青灰,曾经精心保养的卷发如今枯草般绞在脑后。
“签了它。”裴颂廷将离婚协议从玻璃窗底缝推入,嗓音冰冷。
江帆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面前的离婚协议书,看见上面赫然写着——自愿放弃裴氏集团名下所有股份。
裴颂廷这是要让自己净身出户!
江帆一把抓起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稀巴烂。
“裴颂廷,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唯有仅剩的这点儿股份自保了。
若是连这个都没有了,那她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裴颂廷却勾唇冷笑了一声,两个昔日在外人眼里的恩爱佳偶,这会儿却冲着彼此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江帆,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不想在监狱里受罪的话,就赶紧乖乖签字。”
江帆的指甲在协议上划出白痕。
她突然笑出声,震得手铐哗啦作响,“裴颂廷,你当真要这么绝情?你可要想好了,我手里同样也攥着你的把柄,除非你真的弄死我,否则,我死之前定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裴颂廷面色阴郁地望着江帆,显然在思考江帆这句话是不是在诈自己。
只是,他却也知道,两人结婚五年,作为利益共同体,不管他乐不乐意,江帆总会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隐秘。
若是真把她惹急了,非要跟自己闹个鱼死网破,这样也实在不划算。
可她手里的天鸿药业的股份实在是关键。
如今,他跟裴允正在争夺裴氏的掌权人身份,哪怕是百分之一的股份都有可能分出胜负。
见裴颂廷没说话,江帆便知道他这是被自己说动了,立马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给你签一份股权代理协议,另外还会跟你交换一个情报,一个足以牵制住林染的情报。”
裴颂廷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食指,半晌,他这才点头,“好,我马上让人拟定股权代理协议。”
江帆顿时松了一口气。
很快,一份股权代理协议便再次顺着窗户缝隙下递了进去。
江帆这次也没有犹豫,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裴颂廷一脸满意地接过协议书看了看,这才抬眸看向江帆,“说吧,你说的那个能够牵制林染的情报是什么?”
江帆微微勾了勾唇,“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说。”
……
裴家的内斗越发地如火如荼。
虽说有大部分股东已经纷纷站队,但是,还有一小撮人依旧持观望态度,就等着时机成熟后再下场。
林染倒是不担心裴允。
他在裴氏的势力已然树大根深,更别说裴老爷子这些年全力栽培,裴氏的权力转移一直很顺利。
如今裴老爷子突然要帮裴颂廷夺取,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按照约定的时间,今天是去民政局办离婚的日子。
林染一大清早就给裴允发了信息。
只是,对方一直没回。
她倒是也没催,就留了一句在民政局等他。
刚坐着车到了民政局门口,她便看见站在台阶上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裴允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扭头望过来时,眼眸漆黑像是墨染的石头。
林染没料到他竟然比自己还早到。
“抱歉,我来晚了,你等了很久吗?”
裴允却没说话,就只是直直地望着她。
林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视线,“那个……我们进去吧……”
可还没等她走开,手腕却被人抓住,骨节分明地凸起青筋,“非要这样吗?”
裴允的眼底泛着血丝,下颌冒出青色胡茬,整个人像是被抽去脊梁的玉山,摇摇欲坠。
林染喉间泛起一股涩意。
她从来没见过这幅模样的裴允。
可是,她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
陆江白这些天给她号脉时越来越沉默。
她知道,自己距离第三感消失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一旦五感尽失,伴随的就是疯癫致死。
她那时神志全失,跟活死人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可对活着的人来说,却是折磨。
她不想拖累裴允。
她欠他的已经足够的多。
不想临死前再让他脱一层。
她闭了闭眼,等睁开眼时,眸底已然没了情绪,“裴允,你要出尔反尔吗?”
裴允的手指松开,声音却沙哑得厉害,“没有,我只是……”
我只是舍不得你。
裴允看向玻璃门映出他们两人交叠的身影,许久才收回目光,“走吧。”
离婚程序办得比预料之中要快很多。
“你们两个是什么原因离婚的?”工作人员问道。
林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裴允,见他没有说话,这才开口道,“感情破裂。”
工作人员不由得看向裴允,尤其是看到男人泛红的眼尾时,她不由得抿了抿唇,“这位先生,是这样吗?”
裴允动了动唇,好半天才点头,“是。”
“那请两位在上面签字。”
林染率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到裴允时,林染听见笔尖在纸上划出裂帛撕裂的声响。
林染别过脸去,看着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盖下作废章。
钢印压碎合照上年轻的笑脸。
出民政局时,林染走在前面。
“你去哪儿?我送你回去……”
林染下意识地回眸,“不用,有人在门口等我。”
裴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吞了口刀片。
“那……我先走了。”
林染感觉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当即转身就朝着门口的那辆悍马越野车走去。
而此时,一直在门口候着的骆俞宁见林染过来,便立马下了车,顺手将车门打开。
‘叮’!
这时,骆俞宁听见手机响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当看见新闻推送过来消息时,不由得眉头微皱。
“林染,你看这个。”
林染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骆俞宁的手机,只见偌大的新闻标题赫然是——#裴氏集团真正继承人现身!今日认祖归宗#
标题用的是极其夸张的红色粗大字体,外加感叹号!
只是,这些却依旧没有上面印着的照片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感。
照片只是捕捉了一个侧脸,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矜贵邪肆的气息,却让人望而生畏,一身的锐利煞气,毫不客气地刺穿每个人的心防。
前额有几缕碎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眸里的清冷淡漠,只是耳朵上却挂着一只黑色的助听器!
裴厌?
“这什么意思?”
林染不由得皱眉。
裴氏集团的真正继承人?
裴厌认祖归宗?
裴老爷子是疯了吗?
让一个患有焦躁症的人来跟裴允争夺继承人的位置?
而就在这时,林染的手机也跟着震动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机,才发现竟然也是推送过来的新闻。
——#狸猫换太子,真正继承人现身,裴允才是私生子#
点开的瞬间,她浑身的血液凝固。
她几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裴允的方向。
而此时的裴允就站在车旁,一旁的许继神色的凝重跟他说着话,裴允自始至终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林染突然想到裴允跟他说过的十年前他母亲突然吊死在他卧室门前的事情。
一时间,只觉得整个脊背都是凉的。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裴允不是她的孩子。
裴厌才是。
所以,她才会在心灰意冷下,怀着满腔的仇恨将自己吊死在了那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面前!
林染只觉得面前一片模糊,她下意识地迈出几步,却发现眼前骤然一黑!
一股钻心的疼从心脏处蔓延开来,几乎让她瞬间就白了脸。
“林染?”此时的骆俞宁已然发现了她的异常,当即一脸紧张地扶住了她,“你……没事儿吧?”
可林染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千把匕首同时刺穿了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想要开口说话甚至都做不到。
“林染?”
骆俞宁见她没有回应自己,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当即将她拦腰抱起,径直塞进了车里,然后沉着脸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脚底一踩油门就驶出了民政局的大门。
而此时的裴允下意识地抬眸,正好看见骆俞宁抱着林染上车的画面。
男人的动作轻柔,仿佛在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像是生怕会弄碎一样。
裴允被这一幕刺得眼睛生疼。
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收回了视线。
“许继……”他动了动唇,这才发现自己嘴里已然是满嘴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
“回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