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东门,一片狼藉。
泥浆还在那个被彻底封死的洞口往外冒,咕嘟咕嘟的,混着血沫子和叫不上名的碎片,空气里那股子腥臭味儿,还夹着点怪冲鼻子、以前从没闻过的味道。
雍城的兵卒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烂摊子,把硬邦邦的燕军尸首往外拖,捡拾还能用的刀枪家伙。
多数人脸上挂着熬过一劫的疲惫,可那股子兴奋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干得不赖!张先生那招水淹的法子,神了!”
“谁说不是!就跟龙王爷发水似的!燕军那帮狗娘养的,在地底下就喂了泥鳅了!”
“将军威武!张先生真乃神仙!”
喊声一阵高过一阵,把这些天压在心头的憋屈和恐惧都吼了出来。
这胜利来得太玄乎,让人晕乎乎的。
城楼上,姜雪晴没心思听下面的欢呼,她走到那个被捆成泥粽子、还在抖个不停的燕军军官跟前。
“你刚才说,上面有密令让你们专挖东门这段,因为有旧的夯土层?”她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那军官被两个亲兵死死摁在泥水里,样子惨不忍睹,话都说不利索:“是……是这么传的令……说这儿土松,好……好挖……”
“放屁!”林子豪在旁边嗓门洪亮地炸开,“东门这截墙,前几年才加固过,用的都是新夯的土石,哪来的狗屁旧土层!”
姜雪晴没理会林子豪的粗话,只是看着那军官:“说实话。韩厉费这么大劲,折了这么多人,就图一个‘好挖’?”
那军官被她问得浑身一激灵,嘴唇抖得更厉害了,终于绷不住:“不……不光是好挖……还……还听说,这底下……好像埋着什么……以前留下来的……道?”
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得颠三倒四,自己也糊里糊涂的。
“道?”
姜雪晴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旁边的张宇。
张宇也正看她,两人都没吭声,但那感觉,都懂了。
张宇脑子里“嗡”一声。
赵五之前打探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姜雪晴父兄战死的蹊跷,城里可能藏着的内应……现在又蹦出来个“地下通道”?
我靠!这剧本不对啊!
难道燕军费这么大劲,目标压根不是挖地道冲进来那么简单?
刚尝到点胜利甜头,立马又觉得嘴里发苦。
……
现代,市里某栋灰扑扑的办公楼。
会议室里烟熏火燎,空气都黏糊糊的。几个穿着便服,但坐姿笔挺的男人围着桌子,桌面上摊着一堆文件和照片。
照片上是张宇那张没什么特点的脸,他那个不起眼的便利店,还有南郊仓储中心的监控画面。
“张宇,男,二十六,孤儿院长大,社会关系干净的过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用指节叩了叩桌面,“名下财产,一个月前还是个位数,现在……呵呵。”
“资金查了,几笔大额入账,全是从境外几个空壳公司绕了几道手过来的,线索到那就断了。”
“他搞的那个‘微光助学’,倒是真金白银砸下去了不少,手续没问题,受捐地方反馈也好,报纸上都夸。”另一个男人接过话头,“可这就更怪了。一个开便利店的,哪来这么多闲钱做慈善?还用这么麻烦的法子赚钱?”
“还有他买的那些东西,米面粮油,钢筋水泥,甚至还有工业水泵和沙袋……量大得吓人。他那小店撑死也用不了这么多。东西呢?查了他所有能查到的物流记录,对不上,完全对不上。”
“跟着他的那三个人,查无此人,户口本上就没这号。反侦察意识强得离谱,我们的人跟了两次,都被甩得没影儿。”
戴眼镜的男人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疑点摞疑点。做慈善是好事,可不能拿来给来路不明的钱打掩护。这个张宇,水深得很。继续挖!资金链,物资去向,他接触的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三个幽灵一样的‘保镖’!”
他顿了顿:“那个慈善总会的访谈,联系了没?”
“联系了,约了周五上午,他答应了。”
“行,让老刘亲自去,好好跟他‘聊聊’。”
……
便利店二楼,那个憋屈的小隔间。
这里的空气比外面会议室还让人喘不过气。
“先生,今天差点让人给堵了。”陈虎声音还是那么稳,但仔细听能听出点后怕的颤音,“那帮人跟得太死,要不是最后钻进菜市场,人多乱糟糟的,想甩掉他们,悬。”
猴子也拍了拍胸口:“是啊先生,俺瞅着那几辆车里的人,那劲头不对,跟盯着猎物的狼似的,就差扑上来了。”
张宇靠着冰凉的墙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知道王坤那条疯狗肯定不会松口,但没想到官方的人也这么快就咬得这么紧。
“慈善”这张牌打出去,关注是有了,可麻烦也跟着来了——他现在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妈的,想安安生生赚点钱,顺便当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张宇烦躁地扒拉着头发。
“陈虎,你之前说街面上多了不少穿一样制服的人,还在晃悠?”
“是,先生。”陈虎点点头,“这几天更勤了,有时候就在咱们店附近转悠,倒没上门,可那样子……让人心里不踏实。”
张宇心头一紧。这架势,是要动手了?
“那个慈善总会的访谈,我看不是什么好事。”他扯了扯嘴角,有点自嘲,“八成是打着幌子,想探探我的虚实。”
石磊闷声闷气地问:“先生,要不……咱们挪个窝?”
“挪?往哪儿挪?”张宇摇摇头,“现在跑,不更说明心里有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
“周五,我去会会他们。你们三个,到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陈虎已经接了过去:“先生放心,我们就在左近,出不了岔子。”
张宇看着这三个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保镖”,他们是他眼下在现代社会唯一能靠得住的力量,心里头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这盘棋,越下越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