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不可言说的委屈
“嗯,那先听官方的吧。”
“官方的说法就是,我刚出生没多久我父亲就被调到江明去了。”贺敬之说道,“我太小了不好带着奔波,爷爷那段时间又身体不好,于是就被寄养在姑姑家,结果没想到过了几年母亲在江明意外怀孕了,那时候计划生育查得严,于是索性就说我是姑姑家的孩子,敛之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杨晓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贺敬之笑了笑:“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何况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也没有亏待过我。”
“而且生我的时候,父母的关系好像很不好,差点闹到离婚那种,生敛之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和平了不少,等他们从江明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小学毕业了吧。一个从小没怎么见过面,养在姑母家,另一个从小养在身边,自然有所偏爱,大家也都理解。”
“官方原因都这样了,非官方原因呢?”杨晓为了安慰他,往他的怀里凑了凑,爽肤水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贺敬之的手不自觉地滑进她丝绸睡衣的下摆,摩挲着腰间的软肉。
“嗯,据说是因为生我的时候难产,母亲吃了很多苦。”
“就因为这个?”杨晓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不能只因为这个?武姜尚且因为难产不喜欢庄公,给历史添了一笔庄公养祸的故事,到了现在就不能了?”贺敬之道,“据说当年母亲想回香港生产,觉得京海这边环境不好,本来那边都定好医院了,结果赶上有一段时间查得严,母亲他们家里本来按那时候的话怎么说?成分不好,父亲当时也不过就是一个小主任,害怕被人诟病,所以执意让她在京海生。”
“那时候好像都说顺产好,顺产出来的孩子聪明,她怕疼,无论如何都想剖腹产,但军医院嘛,我爷爷认定了顺产好,也没人听她的,都让她忍忍就好了。”贺敬之说道,“后来我出生的时候有点肩难产,但是还是顺下来了,据说她抑郁的很严重,曾经想抱着我跳楼,被阿姨看见好几次想掐死我,我姑姑他们害怕她真的发疯,如果带着我去江明,父亲工作忙,不能天天看着她,于是把我留在在京海了。”
“她不是偏心,她只是恨我罢了。”贺敬之手臂紧了紧,“我知道母亲不是天生的母亲,不是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会无条件爱他们的,你不能逼着一个人,告诉她她不能恨一个给她带来了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的人,只因为给她带来痛苦的人是孩子,她是一个母亲。”
“不用同情我,也许以前我需要过她的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杨晓明白贺敬之为什么会带着恶意地猜测梁良今天的行为是李嘉梅指使的了——他从很早以前就接受他的母亲恨他这件事了。
也许这种恨意在母亲和孩子都还小的时候是有机会消弥的,但可惜贺敬之和李嘉梅之间没有这种机会,分开的十年让母子之间彻底失去了和解的机会,贺敬之不再需要母亲了,李嘉梅也有了另一个孩子了。
“那你姑母呢,你姑母对你好吗?”杨晓忽然问道。
贺敬之顿了顿:“很好,仁至义尽。”
这个答案让杨晓一愣,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问过鸣鸣这个问题来着。
那时候她和季元鹏离婚,京海的房子也卖了,自己去当住家保姆,只能把鸣鸣送到杨曦家抚养。
一年也许就那么两三次的见面机会,再加上女儿进入青春期,她总觉得鸣鸣格外叛逆,不爱和自己说话,不给她打电话,她就绝对不来联系你,就算打了电话,没说几句也会被匆匆挂掉。
在某一次鸣鸣生日,她特意请了假赶回家,然后和杨曦一家一起给鸣鸣庆祝生日。
她开玩笑地问小姨一家对她好不好,要是好的话,是不是应该敬他们一杯。
十几岁的少女面色冷如冰霜,几乎看不出什么因为过生日而开心的样子,常年在教室学习,缺少户外活动让她的小脸白的像纸。
“小姨和小姨夫对我很好,仁至义尽。”
“是我不好,怎么还给你说哭了?”贺敬之慌忙替她擦去眼泪,“是真的很好,吃穿不愁,也挺关心我学习的,有几个敢让我受委屈的?而且家里其他人也很好,敛之几次都试着去缓和我和母亲的关系,以母亲的名义偷偷买礼物给我,不过都失败了就是了。”
可是那么小的孩子寄人篱下,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委屈,林黛玉也吃喝不愁,在大观园那样的地方都要写下“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她是父母去世了,可父母尚在的寄人篱下如何不是更委屈?
“没什么,我想起鸣鸣了。”杨晓低声说,“她也......她,我总担心她。”
“放心吧,你是个很好的妈妈了,鸣鸣怎么会因为你受委屈呢?”贺敬之以为杨晓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鸣鸣受委屈。
不是的,不是的,她真的让鸣鸣受过委屈的。
“真的,大家都说很少见你这么厉害的妈妈了,一边照顾鸣鸣一边还能把公司做起来。”贺敬之无奈地抚摸着哭倒在自己怀里的杨晓,她之前确实喜欢哭,但也总是在没人的时候,而且自从公司做大做强,她成了女强人,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别说了,敬之,别说了。”贺敬之不知道重生的事情,又怎么能理解前世杨晓和鸣鸣之间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关系。
“好,我不说了。”
幸好,还有今生,还有这辈子。
这个鸣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经历,她只会知道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然后在其中快乐的长大。
她还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