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哀哀的痛呼,半倚在慕意的身上,慕意略调了下姿势,想将她扶起来,不知碰到了哪里,便听慕悠喉中溢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二丫见状,扭着身子拼命挣扎,贺兰死死地掐住她的腕子,不给她半丝挣脱的机会。
贺兰扯着二丫的胳膊,大步走到人群里,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李三婶,你孙女蓄意伤人,你管是不管?”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二丫会突然冲出去,还伤了人,看那小姑娘的样子,都爬不起来了,属实摔得不轻。
李三婶一见是贺兰,根本没当回事,强词道:
“什么伤人?你这丫头不要瞎说八道,明明是你们故意挡路。”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抢我的先。”
“小小年纪不学好,家里有汉子还出来卖骚勾搭人,我儿被你骗的,让人坑去了十两聘礼,你今儿个不赔钱,哪里都别想去!”
啥?十两聘礼?
围观群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意会地撇了撇嘴,彼此心照不宣。
李三婶又开始胡吹,她李家掏个底朝天也掏不出十两啊。
贺兰在安平村住了有一段时日了,小院在村尽头,附近只有何家一家邻居,与其他村民并无往来。
但村里就是这么神奇,哪怕是不认识,连面都没见过,村民就是有能耐知道各种消息。
他们一看贺兰就知道,她就是赁了张家小院的小娘子。
小模样确实长得不赖,不仅贺兰,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伙子也是精神得很,这撑腰护短的架势,一看就是一对儿黏糊小夫妻。
想到李三婶那个小儿子,再和眼前这小伙子一比,人家小娘子又没瞎,怎么可能看上她儿子?
李三婶知道贺兰是个有钱的主,现在矛头直接转到了贺兰身上。
上次让她跑了,今儿个这么多人,倒要看她还想不想要面皮。
贺兰冷笑一声:“李三婶,说话可要讲证据,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孙女撞伤我妹妹,你可赖不掉。”
“同在一个村住着,我也不讹你,要么,你李家着人带我妹妹去医馆,给我妹妹把伤治好,我既往不咎。”
“要么,我报官,咱们让官爷来判一判,你李家要赔我妹妹多少伤药钱。”
什么?要她赔钱?
李三婶头发丝都要炸起来,“放你娘的屁!”
她刚想否认二丫撞人,又想到身后看热闹的乡亲,话头一改,破口大骂:“伤什么伤?那丫头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
“哎呦,大家伙快瞧瞧啊,这外来户仗着人多欺负我这老婆子了啊,我家这是什么命哦,孙女孙女被人霸占,随便一个外来户,张嘴就能讹上我家......”
李三婶直接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嚎,整个一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撒泼无赖。
二丫给人家小姑娘撞得爬起不来,到现在还惨叫着呢,这是众人亲眼所见,李三婶就是撒泼,这事她确实赖不掉。
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众人有心想劝劝这两家,各退一步,有个婶子的手刚放在李三婶身上,就被一下子甩开,是一点缝都不给。
贺兰懒得看李三婶演戏,她强硬地拖着二丫,朝围观的村民走过去。
“诸位叔伯婶子,这李二丫方才撞倒我妹妹,您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我不欲讹人,我妹妹的伤药钱,还有这些撞坏的年货,该赔多少是多少,我一分都不多要,可李三婶蛮不讲理,自家孩子作了恶,半点不想负责任不说,还反咬我一口,往我身上泼脏水。”
“那这事儿,就别怪我闹大了。”
贺兰说着,转身看向慕阳,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问道:
“夫君,你读书多,这李三婶纵孙伤人,拒不承认,按律该如何判处?”
被妻子点了名儿,慕阳眉梢不自主一挑。
自上回他将妻子惹毛,可再没听她用这么清泠婉转的声音,乖乖叫他夫君了。
贺兰见他明显卡了壳,眼神从期待渐渐转为难以置信:什么情况?你从前那么大的官,连这么常用条律都背不出吗?
慕阳收到妻子眼神中传来的控诉,这才回过神来,眼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张口便答:
“按我大渊律法,李家妇人需担‘教令缺失’之责,视伤者伤情而定,最高可处杖八十。”
“一应损失,伤人者年幼,无力赔偿,应由李家尽数承担。”
李三婶听慕阳言之凿凿,竟还搬出律法,撒泼声明显小了些,她斜眼白了贺兰和慕阳二人一眼,拍拍屁股利落爬起来,不屑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吓唬谁呢,有本事就去县衙告啊,看大老爷理不理你这破事儿!”
顶了天儿报到里正那里去,她就是不承认,这家外来户能怎么着?
她还就不信,不就是碰了小丫头一下,这还能判上一判?还要挨板子?
那县衙大老爷都闲出屁了不成?管这芝麻绿豆大的破事?
慕阳看着贺兰,缓缓道:“纵孙伤人,其罪一。”
“李家妇人散播谣言,毁我夫人清誉,其罪二,按我大渊律法,詈人罪,笞四十,戴长舌枷,游乡三日。”
“明日我会将此事报与里正,两罪并罚,诸位皆是见证,李家罪有应得,处刑赔偿,此事便罢,我与夫人会携礼上门,感谢诸位仗义执言。”
“若诸位包庇李家,佯装无事,按我大渊律法,邻保不纠杖三十,五保连坐,诸位听候传唤,届时自有差役上门。”
乡下五家为邻,五邻为保,彼此互相监督,若有人违法乱纪被发现,其他人便会检举揭发。
可若是知而不纠,一旦被外人捅出去,便是五保连坐,一同受罚,保长所受责罚还要翻倍。
慕阳左一条罪名,右一句律法,掷地有声,听得贺兰一愣一愣的,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
原来除了颜高身强武力高,慕阳讲起理来也这么厉害,而且,她还是第一次听慕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慕阳这套如此明显的,先礼后兵的连招打下来,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说句实话就有谢礼收,不说实话那只有挨板子,乡亲们当然选前者。
李家造的孽,他们凭什么要跟着受过?
李三婶自然也听了个清楚明白,她见慕阳态度强硬,不像戏言,冷汗立时就下来了,却还不死心道:
“大家别听他的,大过年的,净给人找晦气。”
“你家就是个破落外来户,还敢威胁上我们村了,谁稀得搭理你们,我呸!”
闻言,贺兰眉头轻轻蹙起,李三婶此话不假,确实有那种全村一条心,不分青红皂白,统一口径,欺压外来人的情况。
就算慕阳所说的都成立,可如果村民不作证不配合,那就是白搭。
慕阳仍是只看着贺兰,像是早有预料般,微微启唇道:
“三人证言乃成案。”
刘大嫂全程没有插言,突然上前一步:“我去作证。”
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人群里的何大娘,此时也挺身而出:
“老婆子我也能作证,我说老三媳妇,你这心眼子什么时候能正一正?成天的胡咧咧,这回踢到铁板了吧?就该让你长长记性。”
自荐证人三缺一,紧接着,众人便见二丫抬起头,凉凉道:
“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