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姎姎呢?好久没听说她的消息了,她比琪琪更早下乡吧?”
“是啊,这么多年都没见姎姎回来过,她在乡下怎么样?结婚没?参加高考了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左邻右舍七嘴八舌的询问,让余慧珠瞬间耷拉了脸。
谢姎过得好不好、回不回来关她屁事!
当年那小娘皮讹走她三百块,还撬了家里食品柜和碗柜的门,把她藏起来的好东西打包卷走的事,到现在每每想起还肉痛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谢兆华那拎不清的,涨工资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瞒着她!还私下偷偷汇给了那小娘皮。
为这件事,她跟男人大吵了一架,之后还气得回娘家住了几天。
本想让男人主动服软,把涨了的那部分工资也交给她。
可懦弱温吞了一辈子的男人,那一刻倒是难得硬气了一回。
说什么谢姎也是他女儿,下乡已经很不容易了,给她汇5块钱能让她在乡下过得好一点,家里又不会因为少这5块就缺吃少穿。
还说谢姎孝顺着呢,给他寄茶叶、紫菜虾皮让他泡茶、冲汤喝。
余慧珠当时气得脸都歪了,一怒之下,天天给谢兆华冷脸看,家里也不开火了,天天冷锅冷灶,这么有钱有本事顿顿吃食堂啊!
好巧不巧,年底新一批知青名单又出来了。
她家过完年就满十六的谢琪也赫然在内。
可因为这场冷战,闹得谢琪也不得不下乡。
只因谢兆华说了句:“既然你觉得下乡没那么苦,那琪琪也去吧,家里孩子一视同仁。到时候每个月也给她汇5块。”
她可怜的琪琪啊,被继父断送了城里的生活,过完年就背着行囊去了乡下。
因为不会农活,刚去就受了很多苦。后来还差点被地痞流氓欺负,不得不仓促地找了个本地人嫁了。
想到这儿,余慧珠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恨意,尤其恨谢姎这个短命前妻留下的种,谁盼她回来啊,巴不得她死在乡下!
被余慧珠盼着死在乡下的谢姎,此刻扛着一个比她人大两倍的大包裹站在她姑家所在的钢铁厂家属院的天井里。
就因为她问了句“谢春兰在家吗”,然后就被一众大妈大婶包围了。
“找春兰啊?她出去了好像还没回来,你是她什么人啊?”
“你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侄女吧?你俩有几分像。”
“呀!你就是春兰的侄女啊?可你不是在川南插队吗?怎么回来了?”
“是不是考上大学回城了?”
谢姎坐了四天三晚的火车,没被火车上的各种噪音吵头疼,倒是被这群大妈大婶吵得头皮发麻。
她无奈地笑笑:“能等我先去姑家把行李放下吗?”
“哎呀看我们光顾着说话,忘了你还扛着行李,这么大个包裹,累不累啊?”
“快上楼吧!你姑出门了,她公爹婆婆在家。”
谢姎赶紧上楼。
围着她说话的妇人们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才回到水龙头前继续洗衣服、洗菜。
嘴里的话题,也从几分钟前闲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转变成了谢春兰这个突然回城的侄女。
“她真是谢春兰的侄女?那不就是慧珠婶的继女谢姎?”
妇人里有个两年前刚嫁到这个家属院的小媳妇叫杨秀桃,她母亲和余慧珠是一个车间的同事,且两人关系很要好。
杨秀桃还没出嫁时,在家经常听母亲提起余慧珠那个糟心的继女。
可昨天她去棉纺厂找母亲,碰到余慧珠,没听她提起她继女也要回城,倒是听她说她家谢琪考上中专要回来了。
“不行!我得给慧珠婶报个信!”
杨秀桃把洗了一半的衣服抱回家,匆匆去了趟棉纺厂。
结果听门卫说余慧珠今天请假,不在厂里,只好找母亲说了这件事。
杨母惊愕道:“谢家那个前头留下的女儿也回城了?这下糟了!她不会是听说琪琪考上了中专,故意来捣乱的吧?走!妈跟你一起去趟谢家!”
于是,获悉此消息的余慧珠,如临大敌。
什么!!!
那小娘皮也回城了?
难道她也考上中专了?
大学不可能!
那小娘皮当初读书时的成绩还没她家琪琪好,琪琪都没考上大学,那小娘皮怎么可能考得上!
能考上中专八成也是走了大运!
一想到谢姎很可能也考上了中专得以回城,余慧珠心里难受得好似有一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啮。
又听杨秀桃说谢姎扛了一个比她人都要高的大包裹回来,还先去了谢春兰家,余慧珠心里就更难受了。
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这时,余慧珠听到楼下邻居在喊,说是她家琪琪回来了。
余慧珠连忙跑下楼去接大女儿。
谢琪虽然就在平城周边的乡下插队,起个大早出门,中午就到家了。
可以前大队不给开介绍信,就算离得近也回不了城,所以家属院的邻居,也有整整八年没见她了。
这一照面,看到她清瘦的身子骨、黝黑的肤色,大家都沉默了。
除了杨秀桃。
前头刚见过谢姎,此刻看到谢琪,忍不住拿两人作比较,凑到她母亲耳边小声嘀咕:
“妈,同样下乡插队,谢姎不但没瘦,好像还比我印象里高挑了不少,皮肤白白嫩嫩,跟豆腐似的。”
说着,杨秀桃还摸了摸自个的脸:
“比我还白还嫩,一点都看不出是个下乡九年的知青。要不是知道她年龄,还以为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呢!
你说她是不是在乡下过得很不错?我还听我们楼里邻居说,她姑姑三天两头收到她寄来的包裹,要是过得不好,哪有心情给老家邮包裹……”
杨秀桃说的声音不大,但架不住余慧珠就站在旁边,想不听到都难。
余慧珠本来还眼泪汪汪地想跟谢琪来个母女重逢的拥抱,这么一来,下意识地看向了谢琪手里的包裹。
其实连包裹都谈不上,就是挎在胳膊肘里的一个小包袱,目测包袱的大小和柔软度,八成是一套谢琪在乡下的换洗衣服。
同样是下乡插队,谢姎还比她家琪琪早下乡一年,不仅不黑不瘦据说还长高了变漂亮了。
同样是下乡插队,谢姎三天两头给她姑邮包裹,回城还带来个据说比她人都要高的大包裹,而谢琪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只够放得下一套换洗衣服的小包袱。
这一刻,余慧珠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琪琪啊!娘的琪琪啊……”
她嚎啕大哭地一把抱住谢琪。
众人以为她是在哭她女儿这些年吃的苦,大抵只有她自个心里明白在哭什么……